第十九回 洪涛群鲨
2019-10-06 21:17:22  作者:金庸  来源:金庸作品集新修版  评论:0 点击:

  他牢牢记住师兄王重阳的遗训,决不敢修习经中所载武功,哪知为了教导郭靖,每日里念诵解释,不知不觉地已把经文深印脑中。睡梦之间,竟然意与神会,奇功自成,这时把拳脚施展出来,无不与经中所载的拳理法门相合。他武功深湛,武学的悟心又极高,兼之《九阴真经》中所载纯是道家之学,与他毕生所学原本一理相通,他不想学武功,武功却自行扑上身来。他纵声大叫:“糟了,糟了,这叫做惹鬼上身,挥之不去了。我要开郭兄弟一个大大的玩笑,哪知道搬起石头,砸了自己的脚。”

  懊丧了半日,伸手连敲自己脑袋,忽发奇想,剥下几条树皮,搓成绳索,靠着牙齿之助,将双手缚在一起,喃喃念道:“从今而后,如我不能把经中武功忘得一干二净,只好终生不跟人动武了。纵然黄老邪追到,我也决不出手,以免违了师兄遗训。唉,老顽童啊老顽童,你自作自受,这番可上了大当啦。”

  黄药师哪猜得其中缘由,只道又是他一番顽皮古怪,说道:“老顽童,这位欧阳兄你是见过的,这位……”他话未说完,周伯通已绕着众人转了个圈,在每人身边嗅了几下,笑道:“这位必是洪七公了,他是好人。正是天网恢恢,臭尿就只淋东邪、西毒二人。欧阳锋,当年你打我一掌,今日我还你一泡尿,大家扯直,两不吃亏。”

  欧阳锋微笑不答,在黄药师耳边低声道:“此人身法快极,内外功夫已在你我之上,还是别惹他为是。”黄药师心道:“你我多年不见,你怎知我功夫就必不如他?”向周伯通道:“我早说过,但叫你把《九阴真经》留下,我焚烧了祭告先室,马上放你走路,现下你要去哪里?”他最近虽从梅超风处重得当年黄夫人首次默写的真经,料想首默本失漏误写甚少,但终究不甚放心,要逼周伯通交出真经原本,焚烧了祭告夫人。周伯通道:“这岛上我住得腻了,要到外面逛逛去。”

  黄药师伸手道:“那么经呢?”周伯通道:“我早给了你啦。”黄药师道:“别瞎说八道,几时给过我?”周伯通笑道:“郭靖是你女婿是不是?他的就是你的,是不是?我把《九阴真经》从头至尾传了给他,不就是传给了你?”

  郭靖大吃一惊,叫道:“大哥,这……这……你教我的当真就是《九阴真经》?”周伯通哈哈大笑,说道:“难道还是假的么?”郭靖目瞪口呆,登时傻了。周伯通见到他这副呆样,心中直乐出来,他花了无数心力要郭靖背诵《九阴真经》,正是要见他于真相大白之际惊得晕头转向,此刻心愿得偿,如何不大喜若狂?郭靖道:“你事先又不说这是真经。”周伯通继续捣蛋,说道:“我怎么没说过,我说你不是全真派门人,学了真经不算违了我师哥遗训……”

  黄药师怒目向郭靖横了一眼,转头对周伯通道:“我要真经的原书,烧了给我亡故了的内人。”周伯通道:“兄弟,你把我怀里那两本书摸出来。”郭靖走上前去,探手到他怀中,拿出两本厚约半寸的册子。周伯通双手接过,对黄药师道:“这是真经的上卷和下卷,你有本事就来拿去。”黄药师道:“要怎样的本事?”

  周伯通双手夹住经书,侧过了头,道:“待我想一想。”过了半晌,笑道:“裱糊匠的本事。”黄药师问道:“什么?”周伯通双手高举过顶,往上一送,但见千千万万片碎纸陡然散开,有如成群蝴蝶,随着海风四下飞舞,霎时间东飘西扬,无可追寻。

  黄药师又惊又怒,想不到他内功如此深湛,就在这片刻之间,把两册经书以内力压成了碎片,想起亡妻,心中又是一酸,怒喝:“老顽童,你戏弄于我,今日休想出得岛去!”飞步上前,扑面就是一掌。周伯通身子微晃,双手并未脱缚,只左摇右摆地闪避,只听得风声飕飕,黄药师的掌影在他身旁飞舞,却始终扫不到他半点。这路“桃华落英掌”是黄药师的得意武功,岂知此刻连出二十余招,竟然无功。

  黄药师见他并不还手,正待催动掌力,逼得他非招架不可,蓦地惊觉:“我黄药师岂能和缚住双手之人过招。”跃后三步,叫道:“你腿伤已经好了,我可又要对你不起啦。快把手上的绳子崩断了,待我见识见识你《九阴真经》的功夫。”

  周伯通愁眉苦脸,连连摇头,说道:“不瞒你说,我是有苦难言。这手上的绳子,说什么都是不能崩断的。”黄药师道:“我给你弄断了吧。”上前拿他手腕。周伯通大叫:“啊哟,救命,救命!”翻身扑地,连滚几转。

  郭靖一惊,叫道:“岳父!”待要上前劝阻,洪七公拉住他手臂,低声道:“别傻!”郭靖停步看时,只见周伯通在地下滚来滚去,灵便之极,黄药师手抓足踢,哪里碰得到他身子?洪七公低声道:“留神瞧他身法。”郭靖见周伯通这一路功夫正便是真经上所说的“蛇行狸翻”之术,当下凝神观看,看到精妙之处,情不自禁地叫了声:“好!”黄药师听了郭靖这声喝彩,愈益恼怒,拳锋到处,犹如斧劈刀削一般,周伯通的衣袖袍角一块块的裂下,再斗片刻,他长须长发也一丛丛地为黄药师掌力震断。

  周伯通虽未受伤,也知再斗下去必然无幸,只要受了他一招半式,不死也得重伤,见黄药师左掌横扫过来,右掌同时斜劈,每一掌中都暗藏三招后继毒招,自己身法再快,也难躲闪,只得双膀运劲,嘭的一声,绳索崩断,左手架开了他袭来的攻势,右手却伸到自己背上去抓了抓痒,说道:“啊哟,痒得我可受不了啦。”

  黄药师见他在剧斗之际,居然还能好整以暇地抓痒,心中暗惊,猛发三招,都是生平绝学。周伯通道:“我一只手是打你不过的,唉,不过没有法子。我总不能对不起师哥。”右手运力抵挡,左手垂在身侧,他本身武功原不及黄药师精纯,右手上架,双手乏劲,给黄药师内劲震开,一个踉跄,跌出数步。

  黄药师飞身下扑,双掌起处,已把周伯通罩在掌力之下,叫道:“双手齐上!一只手你挡不住。”周伯通道:“不行,我还是一只手。”黄药师怒道:“好,那你就试试。”双掌与他单掌一交,劲力送出,腾的一响,周伯通一跤坐倒,闭上双目。黄药师不再进击,周伯通哇的一声,吐出一口鲜血,脸色登时惨白如纸。

  众人心中都感奇怪,他如好好与黄药师对敌,就算不胜,也决不致数招之间,救即落败,何以坚决不肯双手齐用?

  周伯通慢慢站起身来,说道:“老顽童上了自己大当,无意之中学到了《九阴真经》上的奇功,违背师兄遗训。如果双手齐上,黄老邪,你是打我不过的。”

  黄药师知他所言非虚,默默不语,心想自己无缘无故将他在岛上囚了十五年,现下又将他打伤,实在说不过去,从怀里取出一只玉匣,揭开匣盖,取出六颗丹药,交给他道:“我桃花岛的“九花玉露丸”,以极珍贵药物制成。每隔七天服一颗,可以减痛,兼且延年益寿。伯通兄,我又伤了你,真正对不住了,黄药师万分抱歉,诚心向你赔罪。你内功深厚,今日的内伤不久自愈。现下我送你出岛。”

  周伯通点了点头,接过丹药,服下了一颗,自行调气护伤,过了一会,吐出一口瘀血,说道:“黄老邪,你的丹药很灵,无怪你名字叫作‘药师’。咦,奇怪,奇怪,我名叫‘伯通’,那又是什么意思?”黄蓉心道:“伯通就是‘不通’!”但见父亲神色俨然,话到口边,却不敢说。周伯通凝思半晌,摇了摇头,说道:“黄老邪,我要去了,你还留我不留?”黄药师道:“不敢,任你自来自去。伯通兄此后如再有兴致枉顾,兄弟倒履相迎,当你好朋友上宾相待。我这就派船送你离岛。”

  郭靖蹲下地来,负起周伯通,跟着黄药师走到海旁,只见港湾中大大小小的停泊着六七艘船。

  欧阳锋道:“药兄,你不必另派船只送周大哥出岛,请他乘坐小弟的船去便了。”黄药师道:“那么费锋兄的心了。”向船旁哑仆打了几个手势,那哑仆从一艘大船中托出一盘金元宝来。黄药师道:“伯通兄,这点儿金子,你拿去顽皮胡用吧。你武功确比黄老邪强,我佩服得很,甘拜下风。下次华山论剑,如果你去,我就不去了,黄药师服你是武功天下第一。”周伯通大喜,眼睛一眨,做个顽皮鬼脸。向欧阳锋那艘大船瞧去,见船头扯着一面大白旗,旗上绣着一条张口吐舌的双头怪蛇,当即皱眉摇头。

  欧阳锋取出一管木笛,嘘溜溜地吹了几声,过不多时,林中异声大作。桃花岛上两名哑仆领了白驼山的蛇夫驱赶蛇群出来,顺着几条跳板,一排排地游入大船底舱。

  周伯通道:“我不坐西毒的船,我怕蛇!”黄药师微微一笑,道:“那也好,你坐那艘船吧。”向一艘小船一指。周伯通摇摇头道:“我不坐小船,我要坐那边那艘大船。”黄药师脸色微变,道:“这船坏了没修好,坐不得的。”众人瞧那船船尾高耸,形相华美,船身漆得金碧辉煌,哪有丝毫破损之象?周伯通道:“我非坐那艘新船不可!黄老邪,你干吗这样小气?”黄药师道:“这船最不吉利,坐了的人非病即灾,是以停泊在这里向来不用的。我哪里是小气了?你若不信,我马上把船烧了给你看。”做了几个手势,四名哑仆点燃了柴片,奔过去就要烧船。

  周伯通突然坐倒在地,乱扯胡子,放声大哭。众人都一怔,只郭靖知他脾气,肚里暗暗好笑。周伯通扯了一阵胡子,忽然乱翻乱滚,哭叫:“我要坐新船,我要坐新船。”黄蓉奔上前去,阻住四名哑仆。

  洪七公笑道:“药兄,老叫化一生不吉利,就陪老顽童坐坐这艘凶船,咱们来个以毒攻毒,斗它一斗,瞧是老叫化的晦气重些呢,还是你这艘凶船厉害。”黄药师道:“七兄,你再在岛上盘桓数日,何必这么快就去?”洪七公道:“天下的大叫化、中叫化、小叫化不日要在湖南岳阳聚会,听老叫化指派丐帮头脑的继承人。哪一天老叫化有个三长两短要归位,不先派定谁继承,天下的叫化岂非无人统领?老叫化非赶着走不可。药兄厚意,兄弟甚为感激,待得我稍有空暇,再来瞧你。”黄药师叹道:“七兄你真是热心人,一生就是为了旁人,马不停蹄地奔波。”洪七公笑道:“叫化子不骑马,我这是脚不停蹄。啊哟,不对,你绕弯子骂人,脚上生蹄,可不成了牲口?”

  黄蓉笑道:“师父,这是您自己说的,我爹可没骂您。”洪七公道:“究竟师父不如亲父,赶明儿我娶个叫化婆,也生个叫化女儿给你瞧瞧。”黄蓉拍手笑道:“那再好也没有。我有个小叫化师妹,可不知有多好玩。我天天抱了她玩!”

  洪七公伸手扶起周伯通,道:“我陪你坐新船。黄老邪古怪最多,咱哥儿俩可不上他的当。”周伯通大喜,说道:“老叫化,你人很好,咱俩拜个把子。”洪七公尚未回答,郭靖抢着道:“周大哥,你我已拜了把子,你怎能跟我师父结拜?”周伯通笑道:“那有什么干系?你岳父如肯给我坐新船,我心里一乐,也跟他拜个把子。”黄蓉笑道:“那么我呢?”周伯通眼睛一瞪,道:“我不上女娃子的当。美貌女人,多见一次便多倒霉三分。”勾住洪七公的手臂,就往那艘新船走去。

  黄药师快步抢在两人前面,伸开双手拦住,说道:“黄某不敢相欺,坐这艘船实在凶多吉少。两位实不必甘冒奇险。只是此中原由,不便明言。”

  洪七公哈哈笑道:“你已一再有言在先,老叫化就算晕船归天,仍赞你药兄够朋友。”他虽行事说话十分滑稽,内心却颇精明,见黄药师三番两次地阻止,知道船上必有蹊跷,周伯通坚持要坐,眼见拗他不得,奇变陡起之际,他孤掌难鸣,兼之身上有伤,只怕应付不来,他为人仁义,决意陪他同乘。

  黄药师哼了一声,道:“两位功夫高强,想来必能逢凶化吉,黄某倒多虑了。姓郭的小子,你也去吧。”恶狠狠地瞪视郭靖,厉声问道:“周伯通传你经文之前,是不是告知你这是《九阴真经》?”郭靖摇头道:“周大哥没说,我曾见梅超风练那《九阴真经》的武功,什么‘九阴白骨爪’,阴狠残暴,我如知道那是《九阴真经》,决计不学。”

  周伯通向来不理会事情轻重缓急,越见旁人郑重其事,越爱大开玩笑,不等郭靖说完,抢着便道:“你怎么不知?你说当日骗得梅超风将真经下卷借了给你,你抄写下来,记在心里。我教你的只真经上卷,下卷可没教你。你如不是从梅超风那里骗来,又怎会知道?你说黑风双煞的武功阴毒残忍,你不愿学。我跟你说,梅超风练真经练错了,因为黄药师不懂,教错了徒弟。我教你的,才是真经的正路功夫。”郭靖大惊,颤声道:“大哥,你……你几时说过?”周伯通眨眨眼睛,正色道:“我当然说过。你听了开心得很。”

  郭靖将经文背得烂熟而不知便是《九阴真经》,本就极难令人入信,这时周伯通又这般说,黄药师盛怒之下,哪想得到这是老顽童在开玩笑?只道周伯通一片童心,天真烂漫,不会给郭靖圆谎,信口吐露了真相。郭靖说谎欺瞒,用心险恶,再加听周伯通说他教错了徒弟,以致黑风双煞练错功夫。陈玄风和梅超风确是练错了功夫,却不是他黄药师教的。这日连受挫折,爱妻冥中授经之想既归破灭,周伯通的武功又显得远胜于己,而考选得中的女婿竟是个奸险小人,不由得狂怒不可抑制。

  郭靖战战兢兢地辩道:“岳父……”黄药师厉声道:“你这狡诈奸猾的小子,谁是你岳父?今后你再踏上桃花岛一步,休怪黄某无情。”反手一掌,击在一名哑仆的背心,喝道:“这就是你的榜样!”这哑仆舌头已遭割去,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叫,身子直飞出去。他五脏已给黄药师这掌击碎,飞堕海心,没在波涛之中,霎时间无影无踪。众哑仆吓得心惊胆战,一齐跪下。

  这些哑仆本来都是胡作非为的奸恶之徒,黄药师查访确实,一一擒至岛上,割哑刺聋,以供役使,他曾言道:“黄某并非正人君子,江湖上号称‘东邪’,自然也不屑与正人君子为伍。手下仆役,越邪恶越称我心意。”那哑仆虽早就死有余辜,但突然无缘无故为他挥掌打入海心,众人都不禁暗叹:“黄老邪当真邪得可以,没来由地迁怒于这哑仆。”郭靖更惊惧莫名,屈膝跪倒。

  黄药师生怕自己狂怒之下,立时出手毙了郭靖,未免有失身分,拱手向周伯通、洪七公、欧阳锋道:“请了!”牵着黄蓉的手,转身便走。

  黄蓉待要和郭靖说几句话,只叫得一声:“靖哥哥……”已给父亲牵着纵出数丈外,顷刻间没入了林中。

  周伯通哈哈大笑,突觉胸口伤处剧痛,忙忍住了笑,终于还是笑出声来,说道:“黄老邪又上了我的当。我说顽话骗他,这家伙果然当了真。有趣,有趣!”洪七公惊道:“那么靖儿事先当真不知?”周伯通笑道:“他当然不知。他还说九阴奇功邪气之极,倘若先知道了,怎肯跟着我学?兄弟,现下你已牢牢记住,忘也忘不了,是吗?”说着又是捧腹狂笑,既须忍痛,又要大笑,神情尴尬。

  洪七公跌足道:“唉,老顽童,这玩笑也开得的?我跟药兄说去。”拔足奔向林边,却见林内道路纵横,不知黄药师去了何方。众哑仆见主人一走,早已尽数随去。

  洪七公没人领路,只得废然而返,忽然想起欧阳克有桃花岛的详图,忙道:“欧阳贤侄,桃花岛的图谱请借我一观。”欧阳克摇头道:“未得黄伯父允可,小侄不敢借予旁人,洪伯父莫怪。”洪七公哼了一声,暗骂自己:“我真老糊涂了,怎么向这小子借图?他是巴不得黄老邪恼恨我这傻徒儿。”

  林中白衣闪动,欧阳锋那三十二名白衣舞女走了出来。当先一名女子走到欧阳锋面前,曲膝行礼道:“黄老爷叫我们跟老爷回去。”欧阳锋向她们一眼不瞧,摆摆手令她们上船,向洪七公与周伯通道:“药兄这船中只怕真有什么巧妙机关。两位宽心,兄弟坐船紧跟在后,若有缓急,自当稍效微劳。”

  周伯通怒道:“谁要你讨好?我就是要试试黄老邪的船有什么古怪。你跟在后面,变成了有惊无险,那还有什么好玩?你跟我捣蛋,老顽童再淋你一头臭尿!”

  欧阳锋笑道:“好,那么后会有期。”一拱手,径自带了侄儿上船。

×      ×      ×

  郭靖望着黄蓉的去路,呆呆出神。周伯通笑道:“兄弟,咱们上船去。瞧他一艘死船,能把咱们三个活人怎生奈何了?”左手牵着洪七公,右手牵着郭靖,奔上新船。见船中已有七八名船夫侍仆站着侍候,都默不作声。周伯通笑道:“哪一日黄老邪邪气发作,把他宝贝女儿的舌头也割掉了,我才佩服他真有本事。”郭靖听了,不由得打个寒噤,周伯通哈哈笑道:“你怕了么?”向船夫做个手势。众船夫起锚扬帆,乘着南风驶出海去。

  洪七公道:“来,咱们瞧瞧船上到底有什么古怪。”三人从船首巡到船尾,又从甲板一路看到舱底,到处仔细查察,这船前后上下油漆得晶光灿亮,舱中食水白米、酒肉蔬菜,储备俱足,并无一件惹眼异物。周伯通恨恨地道:“黄老邪骗人!说有古怪,却没古怪,好没兴头。”

  洪七公心中疑惑,跃上桅杆,将桅杆与帆布用力摇了几摇,亦无异状,放眼远望,但见鸥鸟翻飞,波涛接天,船上三帆吃饱了风,径向北方驶去。他披襟当风,胸怀为之一爽,回过头来,见欧阳锋的座船跟在约莫二里之后。

  洪七公走回舱内,见郭靖郁郁不乐,呆坐出神。洪七公道:“徒儿,我传你一个叫化子讨饭的法门:主人家不给,你在门口缠他三日三夜,瞧他给是不给?”周伯通笑道:“主人家如养有恶狗,你不走,他叫恶狗咬你,那怎么办?”洪七公笑道:“这般为富不仁的人家,你晚上去大大偷他一笔,那也不伤阴骘。”周伯通向郭靖道:“兄弟,懂得你师父的话么?他叫你跟岳父死缠到底,他如不把女儿给你,反要打人,你到晚上就去偷她出来。只不过你所要偷的,却是一件生脚的活宝,你只须叫道:‘宝贝儿,来!’她自己就跟着你来了。容易偷得很。”

  正说到此处,突然豁喇一声,舱门开处,一名船夫闯了进来,脸如土色,惊恐异常,指手画脚,就是说不出话。三人知道必有变故,跃起身来,奔出船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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