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 百岁寿宴摧肝肠
2019-10-07 15:19:22  作者:金庸  来源:金庸作品集新修版  评论:0 点击:

  过了几日,张三丰将七名弟子都叫到跟前,将此事说给各人听了,最后道:“莲舟所创的这一十二下招数,苦心孤诣,算得上是一门绝学,若凭我一言就此废弃,也挺可惜,大家便跟莲舟学一学吧,只不过若非遇上生死关头,决计不可轻用。我在‘虎爪’两字之下,再加上"绝户’两字,要大家记得,这路武功是令人断子绝孙、毁灭门户的杀手。”七弟子拜领教诲。俞莲舟便将这路武功传了六位同门。七人学会以来,果然恪遵师训,一次也没使过。今日到了紧急关头,张松溪提了出来,俞莲舟仍颇为踌躇。

  张松溪道:“这虎爪绝户手擒拿对方腰眼之后,多半会令他永远不能生育。小弟却有个计较,咱们只找和尚、道士作对手,要不然便是七八十岁的老头儿。”俞莲舟微微一笑,说道:“四弟果然心思灵巧,和尚道士便不能生儿子,那也无妨。七八十岁的老头儿恰恰正好,各门派的首脑,多半已七老八十啦!”

  两人计议已定,分头去告知宋远桥和三个师弟,每人认定一个对手,只待张松溪大叫一声“啊哟”,六人各使“虎爪绝户手”扣住对手。俞莲舟选的是崆峒五老中年纪最高的一老关能。昆仑派掌门何太冲年岁未老,张翠山便选了昆仑派道人西华子。宋远桥、张松溪、殷梨亭等选定了神拳门、巨鲸帮等帮会的首领。

  大厅上众宾客用罢便饭,火工道人收拾了碗筷。张松溪朗声说道:“诸位前辈,各位朋友,今日家师百岁寿诞,承众位光降,敝派上下尽感荣宠,不过招待简慢之极,还请原谅。家师原要邀请各位同赴武昌黄鹤楼共谋一醉,今日不恭之处,那时再行补谢。敝师弟张翠山远离十载,今日方归,他这十年来的遭遇经历,还未及详行禀明师长。再说今日是家师大喜的日子,倘若谈论武林中的恩怨斗杀,未免不祥,各位远道前来祝寿的一番好意,也变成存心来寻事生非了。各位难得前来武当,便由在下陪同,赴山前山后赏玩风景如何?”他这番话先将众人的口堵住了,声明在先,今日乃寿诞吉期,倘若有人提起谢逊和龙门镖局之事,便是存心和武当派为敌。

  这些人联袂上山,除了峨嵋派之外,原均不惜一战,以求逼问出金毛狮王谢逊的下落,但武当派威名赫赫,无人敢单独与其结下梁子。倘若数百人一涌而上,那自是无所顾忌,可是要谁挺身而出,先行发难,却是谁都不想做这冤大头。

  众人面面相觑,僵持了片刻。昆仑派的西华子站起身来,大声道:“张四侠,你不用把话说在头里。我们明人不做暗事,打开天窗说亮话,此番上山,一来是跟张真人祝寿,二来正是要打听一下谢逊那恶贼的下落。”

  莫声谷憋了半天气,这时再也难忍,冷笑道:“好啊,原来如此,怪不得,怪不得!”西华子睁大双目,问道:“什么怪不得?”莫声谷道:“在下先前听说各位来到武当,是来给家师拜寿,但见各位身上暗藏兵刃,心下好生奇怪,难道大家带了宝刀宝剑,来送给家师作寿礼么?这时候方才明白,送的竟是这样一份寿礼。”

  西华子一拍身子,跟着解开道袍,大声道:“莫七侠瞧清楚些,小小年纪,莫要含血喷人。我们身上谁暗藏兵刃来着。”莫声谷冷笑道:“很好,果然没有。”伸出两指,轻轻在身旁的两人腰带上一扯。他出手快极,这么一扯,已将两人的衣带拉断,但听得呛啷、呛啷接连两声响过,两柄短刀掉在地下,青光闪闪,耀眼生花。

  这一来,众人脸色尽皆大变。西华子大声道:“不错,张五侠倘若不肯告知谢逊的下落,那么抡刀动剑,也说不得了。”

×      ×      ×

  张松溪正要大呼“啊哟”为号,先发制人,忽然门外传来一声:“阿弥陀佛!”这声佛号清清楚楚地传进众人耳鼓,又清又亮,似是从远处传来,但听来又像发自身旁。

  张三丰笑道:“原来是少林派空闻禅师到了,快快迎接。”门外那声音接口道:“少林寺住持空闻,率同师弟空智、空性,暨门下弟子,恭祝张真人千秋长乐。”

  空闻、空智、空性三人,是少林四大神僧中的人物,空见大师已然圆寂,其余三位神僧竟尽数到来。张松溪一惊之下,那一声“啊哟”便叫不出声,知道少林高手大举来到武当,他六人便以虎爪绝户手制住了昆仑、崆峒等派的人物,还是无用。

  昆仑派掌门何太冲道:“久仰少林神僧清名,今日有幸得见,真不虚此行了。”门外另一个较为低沉的声音说道:“这一位想是昆仑掌门何先生了。幸会,幸会!张真人,老衲等拜寿来迟,实是不恭。”张三丰道:“今日武当山上嘉宾云集,老道只不过虚活了一百岁,敢劳三位神僧玉趾?”他四人隔着数道门户,各运内力互相对答,便如对面晤谈一般。峨嵋派静玄师太、静虚师太,崆峒派的关能、宗维侠、唐文亮、常敬之等功力不逮,便插不下口去。其余各帮各派的人物更加自愧不如。

  张三丰率领弟子迎出,只见三位神僧率领着九名僧人,缓步走到紫霄宫前。

  张三丰和空闻等虽均是武林中的大宗师,但从未见过面。论起年纪,张三丰比他们大上三四十岁。他出身少林,若从他师父觉远大师行辈叙班,那么他比空闻等也要高上两辈。但他既非在少林寺受戒为僧,又没正式跟少林僧人学过武艺,当下各以平辈之礼相见。宋远桥等反而矮了一辈。

  那空闻大师白眉下垂,直覆到眼上,便似长眉罗汉一般;空性大师身躯雄伟,貌相威武;空智大师却是一脸苦相,嘴角下垂。宋远桥暗暗奇怪,他颇精于风鉴相人之学,心道:“常人生了空智大师这副容貌,若非短命,便必早遭横祸,何以他非但得享高寿,还成为武林中人所共仰的宗师?看来我这相人之学,所知实在有限。”

  张三丰迎着空闻等进入大殿。何太冲、静玄师太、关能等上前相见,互道仰慕,又是一番客套。偏生空闻大师极是谦抑,对每一派每一帮的后辈子弟都要合十为礼,招呼几句,乱了好一阵,数百人才一一引见完毕。

  空闻、空智、空性三位高僧坐定,喝了一杯清茶。空闻说道:“张真人,贫僧依年纪班辈说,都是你的后辈。今日除了拜寿,原不该另提别事。但贫僧忝为少林派掌门,有几句话要向前辈坦率相陈,还请张真人勿予见怪。”

  张三丰向来豪爽,开门见山地便道:“三位高僧,可是为了我这第五弟子张翠山而来么?”张翠山听得师父提到自己名字,便站了起来。

  空闻道:“正是,我们有两件事,要请教张五侠。第一件,张五侠杀了我少林派的龙门镖局满局七十一口,又击毙了少林僧人三人,这七十四人的性命,该当如何了结?第二件事,敝师兄空见大师,一生慈悲有德,与人无争,却惨为金毛狮王谢逊害死,听说张五侠知晓那姓谢的下落,还请张五侠赐示。”

  张翠山朗声道:“空闻大师,龙门镖局和少林僧人这七十四口人命,绝非晚辈所伤。张翠山一生受恩师训诲,虽然愚庸,却不敢打诳。至于伤这七十四口性命之人是谁,晚辈倒也知晓,可是不愿明言。这是第一件。那第二件呢,空见大师圆寂,天下无不痛悼。那金毛狮王谢逊和晚辈有八拜之交,义结金兰。谢逊身在何处,实不相瞒,晚辈原也知悉。但我武林中人,最重一个‘义’字,张翠山头可断,血可溅,我义兄的下落,决计不能吐露。此事跟我恩师无关,跟我众同门亦无干连,只由张翠山一人担当。各位若欲以死相逼,要杀要剐,便请下手。姓张的生平没做过半件贻羞师门之事,没妄杀过一个好人,各位今日定要逼我不义,有死而已。”他这番话侃侃而言,满脸正气。

  空闻念了声:“阿弥陀佛!”心想:“听他言来,倒似不假,这便如何处置?”

  便在此时,大厅的落地长窗之外忽然有个孩子声音叫道:“爹爹!”

  张翠山心头大震,这声音正是无忌,惊喜交集之下,大声叫道:“无忌,你回来了?”抢步出厅,崆峒派和神拳门各有一人站在大厅门口,只道张翠山要逃走,齐声叫道:“往哪里逃?”伸手便抓。张翠山思子心切,使一招“天”字诀中的一撇一捺,双臂分振,将两人摔得分跌左右丈余,奔到长窗之外,只见空空荡荡,哪有半个人影?

  他大声叫道:“无忌,无忌!”并无回音。厅中十余人追了出来,见他并未逃走,也就不上前围堵,均站在一旁监视。

  张翠山又叫:“无忌,无忌!”仍无人答应。他回到大厅,向空闻行了一礼,道:“晚辈思念犬子,致有失礼,请大师见谅。”

  空智说道:“善哉,善哉!张五侠思念爱子,如痴如狂,难道谢逊所害那许许多多人,便无父母妻儿么?”他身子瘦瘦小小,出言却声如洪钟,只震得满厅众人耳中嗡嗡作响。张翠山心乱如麻,无言可答。

  空闻方丈向张三丰道:“张真人,今日之事如何了断,还须请张真人示下。”

  张三丰道:“我这小徒虽无他长,却还不敢欺师,谅他也不敢欺诳三位少林高僧。龙门镖局的人命和贵派弟子,不是他伤的。谢逊的下落,他是不肯说的。”

  空智冷笑道:“但有人亲眼瞧见张五侠杀害我门下弟子,难道武当弟子不打诳,少林门人便会打诳么?”左手一挥,他身后走出三名中年僧人。

  三名僧人各眇右目,正是在临安府西湖边遭殷素素用银针打瞎的少林僧圆心、圆音、圆业。

  这三僧随着空闻大师等上山,张翠山早已瞧见,心知定要对质西湖边上的斗杀之事,果然空智大师没说几句话,便将三僧叫了出来。张翠山心中为难之极,西湖之畔行凶杀人,确实不是他下的手,可是真正下手之人,这时已成了他妻子。他夫妻情义深重,如何不加庇护?然而当此情势,却又如何庇护?

  “圆”字辈三僧之中,圆业的脾气最为暴躁,依他心性,一见张翠山便要动手拼命,碍于师伯、师叔在前,这才强自压抑,这时师父将他叫了出来,当即大声说道:“张翠山,你在临安西湖之旁,用毒针自慧风口中射入,伤他性命,是我亲眼目睹,难道冤枉你了?我们三人的右眼给你用毒针射瞎,难道你还想混赖么?”

  张翠山这时只辩得一分便是一分,说道:“我武当门下,所学暗器虽也不少,但均是钢镖袖箭的大件暗器。我同门七人,在江湖上行走已久,可有人见到武当弟子使过金针、银针之类暗器么?至于针上喂毒,更加不必提起。”武当七侠出手向来光明正大,武林中众所周知,若说张翠山用毒针伤人,众人确实难以相信。

  圆业怒道:“事到如今,你还在狡辩?那日针毙慧风,我和圆音师兄瞧得明明白白。倘若不是你,那么是谁?”张翠山道:“贵派有人受伤遭害,便要着落武当派告知贵派伤人者是谁,天下可有这等规矩?少林派自唐初开派,数百年来,所有受伤遭害之人,没有一千,也有八百,难道都要算在武当派账上?”他口齿伶俐,能言善辩。圆业狂怒之下,说话越来越不成章法,将少林派一件本来大为有理之事,竟说成了强词夺理一般。

  张松溪接口道:“圆业师兄,到底那几位少林僧人伤在何人手下,一时也辩不明白。可是敝师兄俞岱岩,却明明是为少林派的金刚指力所伤。各位来得正好,我们正要请问,用金刚指力伤我三哥的是谁?”圆业张口结舌,说道:“不是我!”

  张松溪冷笑道:“我也知道不是你,谅你也未必已练到这等功夫。”他顿了一顿,又道:“若是我三师哥身子健好,跟贵派高手动起手来,伤在金刚指力之下,那也只怨他学艺不精,既然动手过招,总有死伤,又有什么话说?难道动手之前,还能立下保单,保证毛发不伤么?可是我三师哥是在大病之中,身子动弹不得,那位少林弟子却用金刚指力,硬生生折断他四肢,逼问他屠龙刀的下落。”说到这里,声音提高,道:“想少林派武功冠于天下,早已是武林至尊,又何必非得这柄屠龙宝刀不可?何况那屠龙宝刀我三哥也只见过一眼,贵派弟子如此下手逼问,手段也未免太毒辣了。俞岱岩在江湖上也算薄有微名,生平行侠仗义,为武林中做过不少好事,如今给少林弟子害得终身残废,十年来卧床不起。我们正要请三位神僧做个交代。”

  为了俞岱岩受伤、龙门镖局满门遭难之事,少林武当两派十年来早已费过不少唇舌,只因张翠山失踪,始终难做了断。张松溪见空智、圆业等声势汹汹,便又提了这件公案出来。

  空闻大师道:“此事老衲早已说过,老衲曾详查本派弟子,并没一人加害俞三侠。”

  张松溪伸手入怀,摸出了一只金元宝,金锭上指痕明晰,大声道:“天下英雄共见,害我俞三哥之人,便是在这金元宝上捏出指痕的少林弟子。除了少林派的金刚指力,还有哪一家、哪一派的武功能捏金生印么?”圆音、圆业指证张翠山,不过凭着口中言语,张松溪却取了证物出来,比之徒托空言,显然更加有力。

  空闻道:“善哉,善哉!本派练成金刚指力的,除了我师兄弟三人,另外只有三位前辈长老。可是这三位前辈长老不离少林寺门均已有三四十年之久,怎能伤得了俞三侠?”莫声谷突然插口道:“大师不信我五师哥之言,说他是一面之词,难道大师所说的,便不是一面之词么?”

  空闻大师甚有涵养,虽听他出言顶撞,也不生气,只道:“莫七侠若不信老衲之言,那也无法。”莫声谷道:“晚辈怎敢不信大师之言?然世事变幻,是非真伪,往往出人意表。各位说那几位少林高僧伤于我五师哥之手,我们又认定敝三师兄伤于少林高手的指下,说不定其间另有隐秘。以晚辈之见,此事应从长计议,免伤少林、武当两派和气。倘若鲁莽从事,将来真相大白,难免后悔。”空闻点头道:“莫七侠之言不错。”

  空智厉声道:“难道我空见师兄的血海沉冤,就此不理么?张五侠,龙门镖局之事,我们暂且不问,但那恶贼谢逊的下落,你今日说固然要你说,不说也要你说。”

  俞莲舟一直默不作声,突然朗声说道:“倘若那屠龙宝刀不在谢逊手中,大师还是这般急于寻访他的下落么?”他说话不多,但这两句话却极厉害,竟是直斥空智觊觎宝物,心怀贪念。

  空智大怒,啪的一掌,击在身前的木桌之上,喀喇一响,那桌子四腿齐断,桌面木片纷飞,登时粉碎,这一掌威力惊人。他大声喝道:“久闻张真人武功源出少林。武林中言道,张真人功夫青出于蓝,我们仰慕已久,却不知此说是否言过其实。今日我们便在天下英雄之前,斗胆请张真人不吝赐教。”

  他此言一出,大厅中群相耸动。张三丰成名垂七十年,当年跟他动过手的人已死得干干净净,世上再无一人。他武功到底如何了得,武林中只流传各种各样神奇的传说而已,除他嫡传的七名弟子之外,谁也没亲眼见过。但宋远桥等武当七侠威震天下,徒弟已是如此,师父的本领不言可喻。少林、武当两派之外的众人听空智竟公然向张三丰挑战,无不大为振奋,心想今日可目睹当世第一高手显示武功,实不虚此行。

  众人的目光一齐集在张三丰脸上,瞧他是否允诺,只见他微微一笑,不置可否。

  空智说道:“张真人武功盖世,天下无敌,我少林三僧自非张真人对手。但实逼处此,贵我两派的纠葛,若不各凭武功一判强弱,总是难解。我师兄弟三人不自量力,要联手请张真人赐教。张真人高着我们两辈,倘若以一对一,那是对张真人太过不敬了。”

  众人心想:“你话倒说得好听,却原来是要以三敌一。张三丰武功虽高,但百龄老人,精力已衰,未必挡得住少林三大神僧的联手合力。”

  俞莲舟说道:“今日是家师百岁寿诞,岂能和嘉宾动手过招……”众人听到这里,都想:“武当派果然不敢应战。”哪知俞莲舟接下去说道:“何况正如空智大师言道,家师和三位神僧班辈不合,若真动手,岂不落个以大欺小之名?但少林高手既然叫阵,武当七弟子,愿讨教少林派十二位高僧的精妙武学。”

  众人听了这话,又是轰的一声,纷纷议论起来。空闻、空智、空性各带三名弟子上山,共是十二名少林僧。众人均知俞岱岩全身残废,武当七侠只剩下六侠,以六人对十二人,那是以一敌二之局。俞莲舟如此叫阵,可说是自高武当派身份了。

  俞莲舟这一下看似险着,实则也是逼不得已。他深知少林三大神僧功力甚高,年纪远比自己师兄弟为大,修为亦自较久,倘若单打独斗,大师哥宋远桥当可和其中一人战成平手,自己伤后初愈,未必能挡得住一位神僧。至于余下的一位,不论张松溪、殷梨亭或莫声谷,都非输不可。他这般叫阵,明是师兄弟六人斗他十二名少林僧,其实那九名少林弟子料想殊不足畏,说起来武当派是以少敌多,其实却是武当六弟子合斗少林三神僧。

  空智如何不明白这中间的关节,哼了一声,说道:“张真人既不肯赐教,那么我们师兄弟三人,逐一向武当六侠中的三人请教,三阵分胜败,三阵中胜得两阵者为臝。”

  张松溪道:“空智大师定要单打独斗,那也无不可。只是我们师兄弟七人,除了三哥俞岱岩因遭少林派弟子毒手,以致无法起床,余下六人却谁也不敢退后。我们六阵分胜败,武当六弟子分别迎战少林六位高僧,六阵中胜得四阵者为赢。”莫声谷大声道:“便是这样,倘若武当派输了,张五师哥便将金毛狮王,尤其是屠龙宝刀的下落告知少林寺方丈。倘若少林派承让,便请三位高僧带同这许多拜寿为名、寻事为实的朋友,一齐下山去吧!”

  张松溪提出这个六人对战之法,可说已立于不败之地,料知大师哥、二师哥的武功大致和三大神僧相若,至于其余的少林僧,却势必连输三阵。

  空智摇头道:“不妥,不妥。”但何以不妥,却又难以明言。

  张松溪道:“三位向家师叫阵,说是要以三对一。待得我们要以六人对少林派十二位高僧,空智大师却又要单打独斗。我们答允单打独斗,大师却又说不妥。这样吧,便由晚辈一人斗一斗少林三大神僧,这样总妥当了吧?三位将晚辈一举击毙,便算是少林派胜了,岂不爽快?”

  空智勃然变色。空闻口诵佛号:“阿弥陀佛!”空性自上武当山后从未说过一句话,这时忽然说道:“两位师哥,这位张小侠要独力斗三僧,咱们便上啊!”他武功虽高,但自幼出家为僧,不通世务,听不懂张松溪的讥刺之言。

  空闻道:“师弟不可多言。”转头向宋远桥道:“这样吧,我们少林六僧,领教武当六侠的高招,一阵定输赢。”

  宋远桥朗声道:“好,我们六个对六个,一阵定输赢!”转头对俞莲舟低声道:“二弟,真武七截当然最好,迫不得已,真武六截也当天下无敌!”俞莲舟、张松溪等立时明白宋远桥这句话的用意。

  原来张三丰有一套极得意的武功,叫做“真武七截阵”。武当山供奉的是真武大帝。一日他见到真武神像座前的龟蛇二将,想起长江和汉水之会的蛇山、龟山,心想长蛇灵动,乌龟凝重,真武大帝左右一龟一蛇,正是兼收至灵至重的两件物性,当下连夜赶到汉阳,凝望蛇龟二山,从蛇山蜿蜒之势、龟山庄稳之形中间,创了一套精妙无方的武功出来。那龟蛇二山大气磅礴,从山势演化出来的武功,森然万有,包罗极广,决非一人之力所能同时施为。张三丰悄立大江之滨,不饮不食凡三昼夜之久,潜心苦思,终是想不通这个难题。到第四天早晨,旭日东升,照得江面上金蛇万道,闪烁不定。他猛地省悟,哈哈大笑,回到武当山上,将七名弟子叫来,每人传了一套武功。

  这七套武功分别行使,固是各有精妙之处,但若二人合力,则师兄弟相辅相成,攻守兼备,威力便即大增。若至七人同施,犹如六十四位当世一流高手同时出手。当世之间,算得上第一流高手的也不过寥寥二三十人,哪有这等机缘,将这许多高手聚合一起?便集在一起,这些高手有正有邪,或善或恶,又怎能齐心合力?

  张三丰这套武功由真武大帝座下龟蛇二将而触机创制,便名之为“真武七截阵”。他当时苦思难解者,总觉顾得东边,西边便有漏洞,同时南边北边,均予敌人可乘之机,后来想到可命七弟子齐施,才破解了这个难题。这“真武七截阵”不能由一人施展,总不免遗憾,但转念想道:“这路武功倘若一人能使,岂非单是一人,可足匹敌当世六十四位第一流高手,这念头也未免过于荒诞狂妄了。”不禁哑然失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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