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章 不识张郎是张郎
2019-10-07 16:14:59  作者:金庸  来源:金庸作品集新修版  评论:0 点击:

  少室山与武当山相距不远,不数日便到山上。张无忌随同俞莲舟、张松溪、殷梨亭三人入内拜见张三丰,又见了宋远桥及俞岱岩。

  宋远桥听说儿子在外,铁青着脸,手执长剑,抢将出来。张无忌等均觉劝也不是,不劝也不是,一齐跟到了大殿。张三丰也随着出来。

  宋远桥喝道:“忤逆不孝的畜生在哪里?”瞥眼见宋青书躺在软床之中,头上绑满了白布,连眼睛也遮没了,长剑挺出,剑尖指向他身上,但手一软,竟刺不下去。霎时之间,想起父子之情,同门之义,不由得百感交集,回过剑来,疾往自己小腹上刺去。

  张无忌急忙伸手,夺下了他手中长剑,劝道:“大师伯,万万不可。此事如何处理,该请太师父示下。”张三丰叹道:“我武当门下出此不肖子弟,远桥,那也不是你一人的不幸。这等逆子,有不如无。”

  宋青书突然大叫:“爹爹,爹爹!”想跳出软床,向太师父及父亲拜倒,一用力间,创伤迸裂,头骨破碎,一口气接不上来,就此气绝。张无忌忙抢上前去,双手分别护住他后心丹田,传送真气,以求续命。随即请俞莲舟、张松溪二人接替,自己腾出手来,整治他碎裂了的头骨。但宋青书气息已绝,心跳已止。

  宋远桥抚着爱子尸身,又恼又悲,一时转不过气来,仰天摔倒。张无忌急忙扶起,给他按胸顺气。宋远桥跪下哭道:“师父,弟子疏于管教,累得七弟命丧畜生之手。弟子如何对得起你老人家和七弟?”张三丰道:“此事你确有罪愆,本派掌门弟子之位,今日起由莲舟接任。你专心精研太极拳法,掌门的事务,不必再管了。”宋远桥拜谢奉命。

  俞莲舟推辞不就,但张三丰坚不许辞,只得拜领。

  众人见张三丰革宋远桥、换掌门人,门规严峻,心下无不凛然。张三丰问起英雄大会及义军抗元之事,对张无忌温勉有加。

  赵敏向张三丰跪下磕头,谢过当日无礼之罪,张三丰哈哈一笑,全不介怀。俞岱岩终身残废、张翠山丧命,均与她昔日手下的阿大、阿二等人有关,但其时赵敏尚未出生,终究也怪不到她头上。张三丰听得她甘心背叛父兄而跟随张无忌,说道:“好,好!难得,难得!”

  张无忌在武当山上与张三丰等聚了数日,偕同赵敏前赴应天。

×      ×      ×

  一路上连得本教捷报,又听得各地义军蜂起,张无忌心下甚喜,与赵敏连骑东行,眼见河山指日可复,只盼自此天下太平,百姓得能安居乐业,也不枉了这几年来出死入生,多历忧患。他不愿多所惊动,一路均未与明教义军将领会面,只暗中察看,但见义军军纪严明,不扰百姓,到处多闻颂扬吴国公朱元璋、徐达大将军之声。

  这一日来到应天府城外,朱元璋得讯,命汤和、邓愈两将率兵迎候,接入宾馆。汤和禀道:“吴国公与徐大将军、常将军正在处理紧急军情,得知教主到来,不胜之喜。只以军务羁身,未克亲迎,还请教主恕过不恭之罪。”张无忌笑道:“咱们自己兄弟,管这些迎送虚文作甚?自是军情要紧。”

  当晚宾馆中大张筵席。酒过三巡,朱元璋带同大将徐达、常遇春、汤和、邓愈、花云匆匆赶到,在席前拜伏在地。张无忌急忙扶起。朱元璋亲自斟酒,恭恭敬敬地向张无忌敬了三杯,张无忌全都一饮而尽。席间说起各路军情,朱元璋禀报攻城掠地的业绩,言下颇有得色。张无忌大加称赞。

  过不多日,明教众首领纷纷自各地到应天府相聚,杨逍、范遥、韦一笑、殷野王、五散人、五旗使等先后到达。这次明教首脑大会应天,便是意图奉教主张无忌为义军的正式首领,就此称为“明王”,打平天下后登位为帝,建立大明王朝。应天府大多数兵将出自明教,徐达、常遇春等大将,杨逍、范遥、韦一笑、彭和尚等教中首脑人物,对张无忌向来尊崇信服,一致赞同,只朱元璋、李文忠、胡廷瑞等不愿将大好基业奉之于张无忌,然见大势所趋,也不敢示意反对。只因当时局面之下,一表反对,就是“作反”,立时有杀身之祸。

  张无忌却坚不允肯,说道出任教主已大违本意,要任义军首领称王,更加万万不可,各人若逼得急了,连教主也不肯当了。张无忌自从平反不了韩林儿冤死、救不了廖永忠性命,任由朱元璋胡为,心中常自耿耿,自觉才能不够,处理不了大事,久思退位。各人议论不决,张无忌拍案发怒。其时殷天正逝世、谢逊出家,教中已无张无忌信从其言的长辈,殷野王虽是舅舅,但向来遵奉教主号令,见他发火,便也不敢多言,反而附和其意,说道:“教主喜欢逍遥自在,不喜权位,我等应尊重他的意愿,一切从长计议。”

  众人无可奈何之下,尽皆沮丧。周颠胡说八道,徒乱人意。忽然门外教众来报:“波斯总教派了一个使节团,前来参见教主。”张无忌忙率领众人,出门迎接。

  出得门来,只见远远一队人马,穿得花团锦簇,缓缓而来,连马匹上也披红挂彩,喜气洋洋,前导乐队吹起胡笳琐呐、弹着十几只琵琶。几名胡人见张无忌等人出来,便即下马,奔上前来,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。一名为首者说道:“波斯明教圣教主谨派在下前来中华,拜见中华明教张教主。”

  赵敏随在张无忌身旁,朗声说道:“贵使远来辛苦,我们欢迎之至,请勿多礼。贵使乃大圣宝树王乎?”那胡人正是大圣宝树王,听赵敏叫出他名字,既惊且佩,说道:“是也,是也!贵女有此神通,竟知敝人小小外号,敝人拜服之至。”

  赵敏朗声道:“敝女非有神通,盖在大海之中,曾见过贵使者也。随贵使而来者莫非智慧宝树王乎?莫非常胜宝树王乎?”智慧、常胜二王正在大圣王之后。智慧王呵呵笑道:“贵女大智大慧,过目不忘。今日得见张教主,又见智慧贵女,幸乎哉,幸乎哉!”赵敏微笑道:“智慧王精通我中华言语,大胜王武功高强,曾和我教张教主斗成平手,佩服哉,佩服哉!”这几句外交言语说过,双方情谊融洽,哈哈大笑声中,张无忌将宾客迎入门中,到大厅分宾主就座。

  赵敏坐在张无忌下首,说道:“三位奉贵教圣教主之命,前来中华,万里迢迢,有朋自远方来,乐乎哉,乐乎哉!”大圣王站起身来,躬身说道:“敝教圣教主命吾等三人,恭奉贵重礼物于张教主。”双手一拍,四名锦衣波斯人抬着一只闪闪发光的白银箱子,躬身放到张无忌身前。箱盖打开,里面锦缎为衬,并排放着六根圣火令。

  张无忌吃了一惊,站起身来。中华明教本有十二枚圣火令,前代教主失却,上次灵蛇岛会斗,张无忌夺回了六枚,由此而得悉古波斯武功的原委,想不到小昭又送来余下的六枚。如此则十二枚圣火令尽归原主,他这教主当得名正言顺,小昭这份礼物,可说隆重之极。他心中一酸,眼眶不由得红了。

  智慧王从银箱中取出一封锦缎包裹的书信,双手呈给张无忌。张无忌接过,说道:“智慧王请坐。”智慧王见张无忌展读本教教主的书函,便站在一旁恭候,大圣、常胜两位宝树王也站起身来。张无忌摊开信笺,见笺上以中华文字写道:

  张公子尊鉴:自分别以来,没一个时辰不想念你。你身子安好吗?反蒙的大业顺利吗?奉上圣火令六枚,这本来是中华圣教的东西。你见到圣火令时,请记得万里之外的小丫头小昭。她的命运连这圣火令也不如,因为她不能见到你,不能天天伴在你身边。愿明尊佑护你!我盼望终有一天能回到你身边,再做你的小丫头,那时我总教的教主也不做了。

  信笺下角画了一朵小小的红色火焰,另画了一双纤手,双手之间系有一根细细的铁链,但铁链中间已割断。

  张无忌看着信,怔怔的出了好一会儿神,终于一折信笺,收入怀中,从银箱中取出圣火令,放在中间桌上,高声向众人宣布:“昔年本教不幸,十二枚圣火令遗失,幸而波斯总教代为妥善保管。今此大业克成,上代教主心愿得偿,我教上下,永感总教盛德高义。”从怀中取出先前夺来的六枚圣火令,并列放在桌上,双膝一曲,向桌上的十二枚圣火令跪下。

  明教群豪纷纷跪下。赵敏未人明教,但人人均跪,自己不便独自站立,也跟着众人跪了下来。波斯明教的使者,自大圣、智慧、常胜三宝树王以下,也都向圣火令跪拜。

  张无忌等行礼毕,又向波斯使者致谢,言词纷繁,波斯使节未能尽解。赵敏朗声道:“总教义气大大的,礼物重重的,各位使者远来辛苦的,感谢哉,感谢哉!”众人哈哈大笑,皆大欢喜。擂鼓奏乐,摆设筵席,款待总教使节。

  张无忌捧出“乾坤大挪移心法”羊皮,郑重包入锦缎,请总教使节带回波斯,回赠总教圣教主。此心法本属总教所有,当年流入中华,总教圣处女黛绮丝、小昭所以来到中华,目的即为取回心法。张无忌已习得心法,此后自可在教中择徒传授,俾心法在中华流传。他将羊皮回赠总教,意义正与总教回赠圣火令相同,使得小昭立下大功。赵敏又取出当年被张无忌以利剑剖损其后补起的金盒,放入曾插在小昭鬓边的那朵珠花,托大圣王送交小昭。

  张无忌心念小昭的情意,不免心头郁郁。智慧王于宴后拿出一个小包,悄悄递给张无忌,轻声道:“这是我们教主私人送给张教主的。”张无忌接了,回到后堂打开一看,里面是两套内衣、一双鞋子,看针线是小昭亲手所做,穿上鞋子,大小恰好合式,不禁泪水潸潸而下。相隔虽久,她仍记得自己的脚样尺寸,平日相思之深,可想而知。

  张无忌将三位宝树王请到后堂,把自己所悟到的“乾坤大挪移神功”以及“圣火令神功”择要传授了一些。三位宝树王大喜,伏地拜谢,宣称来中华此行,领到神功,比什么酬谢都更贵重。

  过了两天,张无忌传授神功已毕,修书回覆小昭,中土明教列队欢送,恭送波斯总教使节回归。张无忌、赵敏、杨逍、范遥、朱元璋等各有大批贵重礼物回赠。

  众人回到应天府明教圣火大堂,教中诸首领站立堂前。张无忌打开一个锦缎包裹,取出阳顶天手书圣火令遗训。当年张无忌命各人进入光明顶秘道时,已让各人阅过。当时局势紧急,各人未及细阅,此时重读,众人见了遗训笔迹,又见到遗训上十来个“阳顶天”的朱印,心下感动,拜伏在地。张无忌双手捧着遗训,朗声诵读道:

  历代教主传有圣火令三大令、五小令,年月既久,教众颇有不奉行大小八令者,致教规废弛。余以德薄,未能正之,殊有愧于明尊暨历代教主付托之重。日后重获圣火令后,此三大令及五小令当颁行全教,吾中土明教之重振,实赖于此。兹将此祖传之大小八令申述之于后,后世总领明教者,祈念明尊爱护世人之大德,祖宗创业之艰难,并致力重获圣火令,振作奋发,俾吾教光大于世焉。

  他跟着诵读阳教主遗训中所录的“圣火令三大令、五小令”:

  圣火令三大令:

  第一令,不得为官做君:吾教自教主以至初入教弟子,皆以普救世人为念,决不图谋私利。是以不得投考科举,不得应朝廷征聘任用,不得为将帅丞相,不得做任何大小官吏,更不得自立为君主,据地称帝。于反抗外族君皇之时,可暂以‘王侯’、‘将军’等为名,以资号召。一旦克成大业,凡我教主以至任何教众,均须退为平民,僻处草野,兢兢业业,专注于救民、渡世、行善去恶。不得受朝廷荣衔、爵位、封赠,不得受朝廷土地、金银赐与。唯草野之人,方可为民抗官、杀官护民;一旦为官为君,即置草良于度外矣。

  第二令,不得虐民害民:本教以救民护民为宗旨,凡有利于平民百姓者,皆为本教应作应为之无上要务。本教所需,可抢劫官府、官仓、官库、财主、大户,可受平民捐献,亦可向民征粮。但必须百姓先食饱,我教众方可动箸。如遇饥荒,有粮食时先施百姓,我教众后食;若粮不足,则我教众不食。教众与百姓争闹斗殴,伤百姓者罪加一等,双方有过,先罚教众。

  第三令,不得自相争斗:凡我教众,不论身为教主、左右光明使、护教法王、旗使、门使,或初入门弟子,不得互相分派争斗,如意见不合,仅可辩论争执,粗言咒骂、辱及祖宗亦不算犯令,何人出手殴击,即为犯令,杀伤教友人身、人命,更为大罪。若有纷争,交由上级判断是非,此后即须听命息争,永保和好。

  圣火令五小令:

  第一令:凡我教众,须守信义,出言如山,不得违诺失信,对教外人士亦当守信。
  第二令:同教教众,即为兄弟姊妹,情同骨肉,重情重义,生死不渝。
  第三令:尊敬长上,孝顺父母,友爱弟兄,照顾朋友。
  第四令:尊重妇女,不得轻薄调戏。任何处女寡妇,如与之有夫妻之事,即须娶之为妻,否则须庄重相对。朋友妻,不可戏,朋友女,不乱语。
  第五令:视明教如性命,长上有令,必须竭力遵行,叛教通敌者杀无赦。对教外人士和气相待,甘居下风,不可妄自得罪,为本教树敌。戒荤之禁,今后取消。

  张无忌念毕,再拿起波斯总教使节送来的圣火令,说道:“这是波斯总教日前送归本教的圣火令,上面所刻的三大令、五小令,文字内容和阳教主遗训中所录一字不错。本教在失去圣火令之前,已将令上三大令、五小令尽数录下。阳教主只是照抄上代遗刻而已。”顿了一顿,朗声道:“众位兄弟,圣火令回归本教,实是万千之喜。圣火令上记的是本教历代祖传的大令大训,咱们该不该郑重遵奉?”明教众人齐声说道:“自然该当郑重遵奉。”

  彭莹玉说道:“教主容察:前代教主在圣火令上刻此三大令、五小令之时,百姓受官府欺压凌剥,苦不堪言。本教为众百姓出头,自己自然不可去做官家、做官府。但今日鞑子占我江山,神州沦于异族,我教的最大宗旨,莫过于驱除胡虏,拯救千万百姓于鞑子的铁蹄践踏之下。教主做官家、众兄弟做官府,并不是为了欺压百姓,而是拯救百姓,保护百姓。因此属下等奉请教主为百姓而称王。”杨逍、范遥、韦一笑等随即附和。

  张无忌道:“众位兄弟,咱们为了此事,已僵持多日。本人坚决不愿称帝称王,决心决意,遵从圣火令大令。我明教屠龙刀誓杀暴虐害民的君主、诛灭贪官污吏,千年百年,此志不变。”说着从腰间拔出屠龙宝刀,提过一张梨木椅子,大声道:“我张无忌身为中华明教教主,对着我中华明教千万好兄弟,谨此立誓。若违此誓,明教千千万万兄弟以我为敌;我若违此誓,有如此椅!”乌光一闪,屠龙刀一刀劈落,如入清水,嗤的一声轻响,将椅子劈为两半。

  众人见他心意坚决,且上代确有遗训,便不再苦劝张无忌自立为王。众人郑重宣誓,今后努力普惠世人,善济百姓,克苦为民。

  此后朱元璋改称“吴王”,在鄱阳湖与陈友谅会战,周颠、五行旗等人相助朱元璋,将陈友谅杀得大败,毙于湖中。后来更灭了张士诚、方国珍等敌对势力。朱元璋派徐达带兵北伐,将元顺帝赶人塞外沙漠,蒙古人在中华所建的元朝就此灭亡。朱元璋倒还记得明教,将他所建的朝代称为“明朝”。但因明教维护百姓,朝廷官府便对其残杀镇压,时日既久,后世首领无能,明教终于也渐渐式微了。

×      ×      ×

  这日张无忌料理了教中事务,交代给杨逍、范遥、彭莹玉暂行代理,自己即日要履行诺言,送赵敏前往蒙古,自己也寄迹蒙古,从此不回中土,日后教主一任,必须另择贤能。他和赵敏安排好行装,诸事办妥,这日无事,想起父亲外号“银钩铁划”,于是拿了一本碑帖,习练书法,盼能传承父志。岂知毛笔在手,笔毛柔软,虽运起九阳神功加上乾坤大挪移手法,也难以控纵。

  赵敏见他提笔在手,神色不乐,便道:“无忌哥哥,你曾答允我做三件事,第一件是为我借屠龙刀一观,第二件是当日在濠州不得与周姊姊成礼,这两件你已经做了。还有第三件事呢,你可不能言而无信。”张无忌吃了一惊,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你又有什么古灵精怪的事要我做?”

  赵敏嫣然一笑,说道:“我的眉毛太淡,你给我画一画。这可不违反武林侠义之道吧?”张无忌提起笔来,笑道:“从今而后,我天天给你画眉。”

  忽听得窗外有人咯咯轻笑,说道:“无忌哥哥,你可也曾答允了我做一件事啊。”正是周芷若的声音。

  窗子缓缓推开,周芷若一张俏脸似笑非笑地现在烛光之下。张无忌惊道:“你……你又要叫我做什么了?”周芷若微笑道:“你要知道就出来,我说给你听。”张无忌回头向赵敏瞧了一眼,又回头向周芷若瞧了一眼,霎时之间百感交集,也不知是喜是忧,手一颤,一枝笔掉在桌上。

  赵敏轻推张无忌,道:“你且出去,听她说要你做什么?”张无忌跃出窗子,见周芷若缓缓走远,便走快几步,和她并肩而行。周芷若问道:“你明天送赵姑娘去蒙古,她从此不来中土,你呢?”张无忌道:“我多半也从此不回来了。你要我做一件事,是什么?”周芷若缓缓地道:“一报还一报!那日在濠州,赵敏不让你跟我成亲。此后你到蒙古,尽管你日日夜夜都和赵敏在一起,却不能拜堂成亲。”张无忌一惊,问道:“那为什么?”周芷若道:“这不违背侠义之道吧?”

  张无忌道:“不拜堂成亲,自然不违背侠义之道。我跟你本来有婚姻之约,后来可也没拜堂成亲。好!我答允你。到了蒙古之后,我不和赵敏拜堂成亲,但我们却要一样做夫妻、一样生娃娃!”周芷若微笑道:“那就好。”

  张无忌奇道:“你这样跟我们为难,有什么用意?”周芷若嫣然一笑,说道:“你们尽管做夫妻、生娃娃,过得十年八年,你心里就只会想着我,就只不舍得我,这就够了。”说着身形晃动,飘然远去,没入黑暗之中。

  张无忌心中一阵惘然,心想今后只要天天和赵敏形影不离,一样做夫妻、生娃娃,不拜堂成亲,那也没什么。“为什么过得十年八年,我心里就只想着芷若,就只不舍得芷若?”又想:“她其实并没跟宋青书成亲,和我又曾有婚姻之约。她做了不少对不起我的事,此刻想来,也并没真的对我坏。有些事情,她是受了师父逼迫,不得不做。她虽盗了屠龙刀和倚天剑,但现下屠龙刀复归我手,表妹殷离也没死……

  “爱我极深、很想嫁我的,除了芷若,自然还有敏妹,还有蛛儿,还有小昭……”

  张无忌天性只记得别人对他的好处,而且越想越好,自然而然原谅了别人的过失,别人所以对他不起,往往也是为了爱他,想到后来,把别人的缺点过失都想成了好处,即使心头还留下一些小小渣滓,也会想:“谁没过错呢?我自己还不是曾经对不起人家?小昭待我真好,她已得回了乾坤大挪移心法,这个圣处女教主不做也不打紧。蛛儿不练千蛛万毒手了,说不定有一天又来找回我这个大张无忌,我答允过娶她为妻的……”

  这四个姑娘,个个对他曾铭心刻骨地相爱,他只记得别人的好处,别人的缺点过失他全都忘记了。于是,每个人都是很好很好的……

  注:我国古代相传,以守宫(蜥蜴状小动物)和药物捣烂成糊,点于处女手臂,殷红之色历久不消,称为“守宫砂”,婚后即退,以此法可试知是否处女。现代医药之学未能证明此法为真,因此已摒弃不用。但药方自来守秘不传,亦未能以实验证明为假。书中故事所述为古代生活及风俗信念,当时古人信此不疑,故叙其事。到底为真为假,无由以现代科学知识判断。

  (全书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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