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江湖风波恶
2019-10-07 14:33:26  作者:金庸  来源:金庸作品集新修版  评论:0 点击:

  突然殿门口火光闪动,刘鹤真手执柴火,靠在妻子臂上,缓缓走进后殿,说道:“还是在这儿睡一会儿吧。”说着径往神坛走去,瞧模样便要睡在袁紫衣刚才睡过的稻草中。胡斐少年人心性,一见大急,忙道:“刘老爷子,你爬上爬下不便,在地下睡方便得多,我的铺位让你。”提起包袱,奔到神坛旁边,伸脚跨上,抢先在稻草堆中躺下了。刘鹤真谢道:“小哥心地真好。”

  胡斐躺在稻草之中,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,也不知是出于自己想象,还是袁紫衣当真留下了香泽,一时又喜又愁,又伸手去抚摸怀中那只玉凤凰,不由得心情荡漾,神驰远方蹄声。

  过了一会儿,忽听刘鹤真低声道:“青萍,这位小哥为人真好,咱夫妇俩须得好好报答他才是。”那名叫青萍的少妇道:“是啊,若不是他一力遮掩,这庙中躺着的,那就是咱夫妻的两具尸首啦。”刘鹤真叹了口气,说道:“适才当真险到了极处,钟氏三兄弟若要为难这位小哥,我便拼了老命不要,也得救他。”青萍道:“这个自然,这位小哥虽只是个寻常乡下少年,不是江湖道的,但将心比心,别人以侠义心肠相待,我们便得以侠义心肠报答。这位小哥虽不会武艺,为人却胜过不少江湖豪杰呢。”

  刘鹤真道:“低声!莫吵醒了他。”接着低低唤了几声:“小哥!小哥!”胡斐并没睡着,但听他们极力夸赞自己,料知他又要开口称谢,未免不好意思,假装睡熟,并不答应。青萍低声道:“他睡着了。”刘鹤真道:“嗯!”隔了一会儿,又低声道:“青萍,刚才我叫你独自逃走,你怎不走?”语气中大有责备之意。

  青萍黯然道:“唉!你伤势这么重,我怎能弃你不顾?”刘鹤真道:“自从我那老伴过世后,我只道从此一世孤苦伶仃了。不料有你跟着我,对我又这般恩爱。我又怎舍得跟你分开?可是你知这封信干系何等重大,若不送到金面佛苗大侠手中,不知有多少仁人义士要死于非命……”

  胡斐听到“金面佛苗大侠”六字,心中一凛。他知苗人凤与自己父亲生前有莫大牵连,据江湖传言,自己父亲便死在他手中,但每次询问抚养自己长大的平四叔,他总说此事截然不确,现下自己年纪尚小,将来定会原原本本地详述经过。平阿四自跟胡斐在商家堡脱险后,便到河北沧州一个偏僻乡村隐居,平时胡斐也极少前去探访,生恐阎基跟踪,追索拳经刀谱,伤害了平阿四。胡斐武艺未成,也不知是否有把握敌得过阎基,因此父仇详情也未得平阿四告知。

  胡斐当年在商家堡中,曾跟苗人凤有过一面之缘,但觉他神威澳凛,当时幼小的心灵之中,对他大为钦服。直到此时,生平所遇的人物之中,真正令他心折的,也只赵半山与苗人凤两人而已。赵半山和他拜了把子,苗人凤却没跟他说过一句话,连眼角也没瞥过他一下,然而每次想到此人,总觉为人该当如此,才算得英雄豪杰。

  青萍低声道:“禁声!此事机密万分,便在无人之处,也不可再说。”刘鹤真道:“是啦!咱们这番奔走,是为了无数仁人义士,实无半点私心在内。皇天有灵,定须保佑咱们成功。”这几句话正气凛然。胡斐暗暗佩服,心道:“这是侠义之事,不管苗人凤于我有恩还是有仇,我定当相助刘鹤真将信送到。”

  两夫妻此后不再开口。过了良久,胡斐矇矇昽昽,微有睡意,合上眼正要人睡,忽听北面又有马蹄声响,钟氏兄弟三乘去而复回。胡斐微微一惊:“这三人再回庙来,此番刘鹤真定难躲过,不如我到庙外去打发了他们。便算不敌,也好让刘氏夫妇乘机逃走,去送那封要紧书信。”将包袱缚在背上,轻轻溜下神坛,走出庙门,向钟氏三兄弟的坐骑迎去。

×      ×      ×

  此时大雨已停,路面积水盈尺,胡斐践水奔行,片刻之间,黑暗中见三骑马头尾相接地奔来,看身形正是钟氏三雄。他在路中一站,双手张开,大声喝道:“此山是我开,此树是我栽,若要从此过,留下买路财!”

  当头的钟老三哑然失笑,喝道:“哪里钻出来的小毛贼!”一提马缰,纵马便往胡斐身上冲来。胡斐左手倏地伸出,抓住马缰一勒,那马这一冲不下数百斤之力,但给他一勒,登时倒退几步。他跟着使出借力之技,顺着那马倒退之势,连送带掀,一匹高头大马竟尔站立不定,砰的一声,翻倒在地。总算钟老三见机得快,先自跃在路边。

  这一来,钟氏三兄弟尽皆骇然,钟老大与钟老二同时下马,三人手中已各拿着一件奇形兵刃。这时即将黎明,但破晓之前,有一段短短时光天色更暗,兼之大雨虽停,满天黑云迄未消散,胡斐虽睁大了眼睛,仍瞧不清三人手中是什么兵刃。

  一人粗声粗气地说道:“鄂北钟家兄弟路经贵地,未曾登门拜访,极是失礼。请教阁下尊姓大名?”他三人听胡斐口音稚嫩,知他年岁不大,本来丝毫没放在心上,待见他勒推之下,竟将一匹健马掀翻在地,这功夫非同小可,不由得耸然动容。老大钟兆文出口叫字号,言语中颇具礼敬。胡斐虽滑稽多智,生性却非轻浮,听得对方说话客气,便道:“在下姓胡,没请教三位钟爷大号。”

  钟兆文心想:“我钟氏三雄名满天下,武林中人谁不知闻?你听了‘鄂北钟家兄弟’六字,还要询问名号,见识可也忒浅了。”答道:“在下草字兆文,这是我二弟兆英,三弟兆能。我三兄弟有急事在身,请胡大哥让道。胡大哥既在此处开山立柜,我们兄弟回来,定当专诚道谢。”说着将手一拱。以他一个江湖上的成名人物,对后辈说话如此谦恭,也算难得之极了,只因胡斐一出手显露了极强武功,知此人难斗,又想他未必只孤身一人,若另有师友在侧,就更加棘手。

  胡斐抱拳还礼,说道:“钟老师太过多礼。晚辈年轻,实不敢当,得罪莫怪。三位可是去找那刘鹤真夫妇么?”言语也极尽礼敬。

  这时天色渐明,钟氏三雄已认出这眼前之人,便是适才在湘妃庙所见的乡下少年。三兄弟互瞧了一眼,均想:“这次可走了眼啦,原来这小子跟刘鹤真夫妇是一路。”

  晨光熹微之中,胡斐也已瞧明白钟氏三兄弟手中的奇形兵刃。但见钟兆文手执一块尺许长的铁牌,上面隐约刻得有字;钟兆英拿的是根哭丧棒;钟兆能手中的物件更加奇怪,竟是一杆插在死人灵座上的招魂幡,在晨风之中一飘一荡,模样诡奇。三人相貌丑陋,衣着怪异,再经这三件凶险的兵刃一衬,不用动手已令人神为之夺。胡斐只怕他们突然发难,自己可不知这三件奇门兵刃的厉害处,全神戒备,不敢稍有怠忽。

  钟兆文道:“阁下跟刘鹤真老师怎生称呼?”胡斐道:“在下和刘老师今日是第二次见面,素无渊源。只是见三位相逼过甚,想代他说一个情。常言道得好:能罢手时便罢手,得饶人处且饶人。刘老师夫妇既已受伤,三位便容让几分如何?”

  钟兆英心中急躁,暗想在此耗时已久,莫要给刘鹤真乘机走了,当下向大哥使个眼色,慢慢移步,便想从胡斐身旁绕过。

  胡斐双手一张,说道:“三位跟刘老师有什么过节,在下全不知情。但那刘老师有要事在身,且让他办完之后,三位再找他晦气如何?那时在下事不干己,自不敢冒昧打扰。”钟兆文怒道:“我们就是不许他去办这件事。你到底让不让道?”

  胡斐想起刘鹤真夫妇对答之言,说那通书信干连无数仁人义士的性命,见钟氏三兄弟形貌凶狠,装扮和兵刃都极尽诡异,虽不知他三人来历,料想不见得是什么好人,看来若不动手,此事难以善罢,哈哈一笑,说道:“要让路那也不难,只须买路钱三百两银子。”

  钟兆英大怒,一摆哭丧棒,上前便要动手。钟兆文左手一拦,说道:“二弟且慢!”探手入怀,取出四只元宝,道:“这里三百两银子足足有余,便请取去。”钟兆英叫道:“大哥,你干什么?”他想钟氏三雄纵横荆楚,怎能对一个后辈如此示弱?但钟兆文知事机急迫,非赶快将刘鹤真截下不可,事有轻重缓急,胡斐这样个无名少年,合三兄弟之力胜之不武,稍有耽搁,便误了大事,因此听他说要买路钱,便取三百两银子给他。

  这一着可也大出胡斐的意料之外,他笑嘻嘻地摇了摇头,并不伸手去接,说道:“多谢,多谢!钟老师说这四只元宝不止三百两,可是晚辈的定价只是一百两银子一位,三位共是三百两,倘若多取,未免太不公道。这样吧,咱们同到前面市镇,找一家银铺,请掌柜的秤了剪开,晚辈只要三百两,不敢多取一分一毫……”

  钟氏三雄听到此处,垂下的眉毛都竖了上来。钟兆文将银子往怀里一放,说道:“二弟、三弟,你们先走。”向胡斐叫道:“亮兵刃吧。在下讨教老弟高招。”

  胡斐见他神闲气定,实是个劲敌,自己单刀已给袁紫衣抢走,此时赤手空拳斗他三人,只怕难以取胜。他一想到袁紫衣,心中微微一甜,但随即牙齿一咬,心想若非你取去我兵刃,此时也不致处此险境,见钟兆英、兆能兄弟要从自己身侧绕过,却如何阻挡?心念动处,倏地侧身抢上两步,右拳伸出,砰的一声,击在钟兆文所乘的黄马头顶。这一拳他使了重手法,附有内力,正是胡家拳谱中所传极厉害的杀着,他以多年之功方始练成。那黄马立时脑骨碎裂,委顿在地,一动也不动地死了。

  这一下先声夺人,钟氏三雄都是一呆。胡斐顺手抓起黄马的马鞍,微一用力,马肚带已然迸断,他将马鞍挡在胸前,双手各持一根镫带,说道:“得罪了!只因在下未携兵刃,只好借这马鞍一用,请三位前辈见谅。”说着左手的铁镫挥出,袭向钟兆英面门,右手铁镫横击钟兆能右胁,双链齐出,拦住两人去路。

  钟氏三雄又惊又怒。三兄弟本来都使判官笔,但八年前败于苗人凤手下,引为奇耻大辱,从此弃笔不用,三人各自练了一件奇形兵刃,八年苦练,武功大进,满心要以新兵刃去和苗人凤再决雌雄,岂知在这穷乡僻壤之间,竟受这无名少年的拦阻。钟兆文一声呼啸,兆英、兆能齐啸相应,啸声中阴风恻恻,寒气森森。胡斐听了,不由得心惊,见三人举起铁灵牌、哭丧棒、招魂幡,分自三面攻上,当即将马鞍护在胸前当作盾牌,双手舞动铁镜,便似使着一对流星锤,居然有攻有守。

  他拳脚和刀法虽精,却不似袁紫衣般精通多家门派武功,这流星锤的功夫他从未练过,只仗着心灵手快,武学根底高人一等,这才用以施展抵挡。虽说一法通,万法通,武学高强之士即令只一竹一木在手,亦能用以克敌护身,但钟氏三雄究是一流好手,以本身功力而论,每人均较他深厚。幸好他全然不会流星锤的招术,这才与人拆了二三十招,尚未落败。

  钟氏三雄见多识广,见胡斐拿了两只马镫当作流星锤使,便即着意辨认他的武功家数。见他右手马镫横击而至,心想这是山东青州张家流星锤法中的一招“白虹贯日”,左手马镫也必顺势横击。哪知胡斐见钟兆英的哭丧棒正自下向上挑起,头顶露出空隙,当即抖动马镫,当头压落。钟氏三雄心中奇怪:“这是什么家数?”

  胡斐见钟兆英举棒封格,右手马燈径向钟兆能扫去。三兄弟暗暗点头,心想:“是了,原来他是陕西延州褚十锤的门下,这一下‘扬眉吐气’,下半招定是将双镫当胸直荡过来了。”三人见过他推马击马,膂力沉雄,倘若双锤当胸直荡,那可大意不得,当下三人各举兵刃挺在胸间,齐运真力,要硬接硬架他这一荡。不料胡斐全不知“扬眉吐气”是什么招数,见三人举兵刃护胸,双镫蓦地下掠,击向三人下盘。三兄弟吓了一跳:“怎么用起‘翻天覆地’的招数来?”

  钟兆能一面招架,一面叫道:“喂,太原府‘流星赶月’童老师是你什么人?莫非大水冲倒龙王庙么?”原来山西太原府童老师童怀道善使流星双锤,外号人称“流星赶月”,跟钟氏三雄老大钟兆文是莫逆之交,那“翻天覆地”的招数,正是他门中的单传绝技,别家使流星锤的决不会用。胡斐误打误撞,这一招使得依稀仿佛,他听钟兆能相询,笑道:“童老师是我师弟。”跟着双接直挥过去。钟兆能心想童老师做你爷爷也勉强做得了,怎能是你师弟?“呸”的一声,骂道:“浑小子胡说八道!”

  三人见他马镫的招数神出鬼没,没法摸准他武学师承,均自奇怪:“我们哪一家哪一派的流星锤没见过?这小子可当真邪门了。”本来动手过招,若能识得对方武功家数,自能占敌机先,但钟氏三雄连猜几次全都猜错,心神乱了,所使的招数竟大不管用。皆因胡斐神拳毙马,使得三人心有所忌,否则也用不着辨认他家数门派,一上手便各展绝招,胡斐早已糟了。

  二十余招之后,钟氏三雄见他双镫的招数虽奇,威力却也不强,于是各展八年来苦练的绝技,牌、棒、幡三件奇形兵刃的怪招源源而发。钟兆文的灵牌是镔铁铸成,走的全是刚猛路子,硬打硬砸,胡斐此时看得清楚,牌上写的是“一见生财”四字。钟兆能的招魂幡却全是柔功,那幡子布不像布,革不像革,马镫打上去时全不受力,但若给幡子拂中身体,想来滋味必定极不好受。钟兆英的哭丧棒却介乎刚柔之间,大致是杆棒的路子,又杂着鞭锏的家数。三兄弟兵刃不同,三件兵刃的木柄仍当判官笔使,可用以点穴打穴,刚柔相济,互辅互成。胡斐暗暗叫苦,情知再斗下去非败不可,突然双掌回转,托在马鞍之后,向外急推。呼的一声响,马鞍疾飞而前。

  钟氏三雄急跃闪开,不知他又要出什么怪招。

  胡斐大声道:“晚辈本是好心劝架,不敢跟三位前辈当真动手,因此赤手空拳,没带兵器,使这马鞍子怎斗得过三位当世英雄?今日晚辈认输。”说着闪身让在道旁。

  钟氏三雄明知他出言相激,但因有要事在身,不愿跟他纠缠。钟兆能便道:“好吧,下次你取得趁手兵刃,我们再领教高招。”胡斐笑道:“我倒有个妙法,就只恐你们不敢跟我比试。”钟氏三雄再也忍耐不住,齐声道:“你划下道儿吧!”钟兆文道:“我两个兄弟在这里领教,在下却要少陪。”说着纵身跃起。

  胡斐跟着跃起,双手在空中一拦。钟兆文没想到他身法竟如此迅捷,抖动铁牌,迎面打去。胡斐拳脚功夫却胜他甚多,不闪不避,身未落地,右手已跟着回转,抓住了他右腕,轻抖急扭,钟兆文手中铁牌竟险些给他夺去。

  兆英、兆能齐吃一惊,分自左右攻到,相助兄长。胡斐一声长笑,向后跃开丈许,顺势在道旁一株松树上折了根树枝,说道:“三位前辈敢不敢试试我刀法?”

  钟兆文这一下虽没给他夺去铁牌,但手腕已给扭得隐隐生疼,更增了三分疑惧,暗想:“这少年实非寻常,我若孤身去追刘鹤真,留下二弟三弟在此,可放心不下,须得合兄弟三人之力,先料理了他。纵有耽搁,也说不得了。”钟兆英见胡斐手中拿了一根四尺来长的松枝,不知捣什么鬼,眼望大哥,听他的主意。

  钟兆文沉住了气,说道:“阁下要比刀法,可惜我们也没携得单刀,否则倒也可以奉借。”胡斐道:“咱们素不相识,自无梁子仇怨,比武只求点到为止,是也不是?”钟兆文道:“不错!”胡斐用左手折去松枝上的桠叉细条,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根枝条,说道:“这松枝便算是一柄刀,三位请一齐上来。咱们话说在先头,这松枝砍在何处,便算是钢刀砍中了。钟氏三雄名满武林,说话想必算数?”

  钟兆文见他如此托大,更是有气,大声道:“钟氏三雄信义之名早著江湖,那时你这位小兄弟可还没出世吧?”胡斐道:“如此最好,看刀吧!”举起松枝,刷的一招横砍。钟兆英自后抢上,提棒便打。胡斐斜跃避开,松枝已斩向钟兆能颈中。钟兆能倒转幡杆,往他松枝上砸去,同时钟兆文的铁牌也已打到。

  那胡家刀法真有鬼神莫测之变,胡斐又练得熟了,一将那松枝当作刀使,立时着着抢攻,在三人之间穿插来去,砍削斩劈,一根小小松枝,竟显出了无穷威力。钟氏三雄越斗越奇,见他这松枝决不与三般兵刃碰撞,但乘瑕抵隙,招招都砍向自己要害。给松枝击中虽然无碍,但有约在先,决不能让它碰到身体。钟兆英焦躁起来,挥棒横扫,猛砸胡斐胫骨。他三兄弟每一招都互相呼应,只待胡斐跃起相避,钟兆能的招魂幡便从他头顶盖落,兆文的铁牌则猛击他右腰。哪知胡斐并不跃起,反抢步上前,直欺入怀,手起枝落,松枝已击中钟兆英左肩。

  这一招迅速异常,凌厉之极,那松枝如换成了钢刀,钟兆英的一条左臂不免便给卸下。这松枝的一击自然伤他不着什么,但钟兆英面色大变,叫道:“罢了,罢了!”将哭丧棒往地下一抛,垂手退开。

  钟兆文、钟兆能兄弟心中寒了,牌幡舞得更紧,各施杀着,只盼能将胡斐打中,扯个平手。但过不数招,钟兆文颈中给松枝一拖而过,钟兆能却右腿上让松枝划了一下。两人相顾惨然,同时抛下兵刃。突然间钟兆文“哇”的一声,喷出一大口鲜血。

  胡斐见他们信守约言,暗想这三兄弟虽然凶恶,说话倒做得准。他自知并未下手打伤钟兆文,他口吐鲜血,定是急怒攻心所致,心下颇感歉疾,抱拳拱手,说道:“晚辈得罪了!”钟兆能哼了一声,说道:“阁下武功了得,佩服,佩服!只是年纪轻轻,不走正途。可惜了一副好身手。”胡斐愕然道:“我怎地不走正途了?”钟兆英怒道:“三弟,还跟他说些什么?”扶起钟兆文骑上马背,牵着缰绳便走。

  三件奇门兵刃抛在水坑之中,谁都没再去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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