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回 淫威陡发指弹剑,义忿难平血浸刀
2019-09-28 00:15:05  作者:金庸  来源:金庸作品集旧版  评论:0 点击:

  水笙身子落地,轻轻一纵,已然站直,当即发足向汪啸风奔去。两人此时相距已有五十余丈,一个自西而东,一个自东而西,越跑越近。一个叫:“表哥!”一个叫:“表妹!”都是说不出的欢喜,又是说不尽的惊慌。

  血刀老祖微笑道:“让她空欢喜一场。”勒住马头,由得他二人渐渐接近,等到汪啸风和水笙相距已不过二十余丈,他双腿一夹,一声呼啸,向水笙背后追上去了。

  狄云大怒,心中只叫:“快跑,快跑!”对面剩下几个死里逃生的汉子,见血刀老祖口中衔着血刀,纵马冲来,也是齐声呼叫:“快跑,快跑!”

  水笙听得背后马蹄之声越来越近,但两人发力急奔,和汪啸风之间相距也是越来越近。她奔得胸间几乎要炸裂了,膝弯发软,随时都会摔倒,但还是勉强支撑。

  她似乎觉得到白马的呼吸喷到了她的背心,血刀老祖狞笑着说道:“逃得了么?”水笙伸出双手,汪啸风还在两丈以外,血刀老祖的左手却已搭上了她的肩头。

  她一声惊呼,正要哭出声来,只听得一个熟悉而慈爱的声音叫道:“笙儿别怕,爹来救你了!”

  水笙听得那声音,正是父亲水岱到了,心中一喜,精神陡长,脚下不知从那里生出一股力气,一纵之下,向前飘出丈余,血刀老祖已搭在她肩头的手掌,竟尔被她摆脱。汪啸风向前一凑,两人左手已拉着左手。汪啸风右手长剑舞出一个剑花,心下暗道:“天可怜见,师父及时赶到,那便不怕那淫僧恶魔了。”

  血刀老祖嘿嘿冷笑声中,血刀递出。汪啸风见那血刀红影闪闪,急挥长剑去格,突见那血刀迎风弯转,竟如一根软带一般,顺着剑锋曲了下来,刀头削向他的手指。汪啸风若不放手撤剑,一只手掌立时便废了。百忙中他变招也真迅捷,掌心劲力一吐,长剑向敌人飞掷过去。血刀老祖左指弹处,将长剑向西首飞奔而至的一个老者弹出,右手中的血刀更向前伸,直砍汪啸风面门。汪啸风仰身相避,不得不放开了拉着水笙的手掌。血刀老祖左手一抄,已将水笙身子抄起,横放在马鞍之上。他并不拉转马头,仍是向前直驰,冲向前面中原群豪。

  拦在道中的几条汉子见血刀老祖驰马冲来,齐声发喊,散在两旁。血刀老祖口中发出荷荷怪声,纵马兜了个圈子,向狄云奔去。突见左首灰影一闪,长剑上反射的月光耀眼生花,一条冷森森的剑光点向他的胸口。血刀老祖回刀一掠,当的一声,刀剑相交,只震得虎口隐隐发麻,心道:“好强的内力。”便在此时,右首又有一柄长剑递到,这柄剑的势道来得好奇,剑尖划成大大小小的一个个圈子,竟看不清他剑招要指向何处。血刀老祖又是一惊:“太极剑的名家了。”

  他劲透右臂,血刀也挥成一个圆圈,刀圈和剑圈一碰,当当当数声,火花迸溅。对方喝道:“好刀法!”向旁飘开,却是个身穿杏黄道袍的道人。血刀老祖叫道:“你剑法也好!”左首那人喝道:“放下我女儿!”剑中夹掌,掌中夹剑,两股劲力一齐推到。

  狄云远远看着血刀老祖又将水笙掳到,这时却受二人左右夹击。左首那老者白须如银,相貌俊雅,口口声声喝叫“放下我女儿”,自是水笙之父水岱了。只见血刀老祖每接他一剑,身子便晃了一晃,显然内力不如他强,只见西边山道上又有两人奔来,身形快捷如风,显然也是极强的高手。狄云心想:“待得那二人赶到,四个人一合围,血刀老祖定然不敌,非死即伤。我还是及早逃命吧!”可是转念又想:“若不是他出手相救,我早被那汪啸风一剑杀了。忘恩负义,只顾自身,非大丈夫之所为。”正犹豫间,忽听得血刀老祖大声叫道:“还你的女儿吧!”手一扬,将水笙的身子凌空抛起,越过水岱头顶,向狄云掷了过来。

  这一下谁都大出意料之外,水笙身在半空固然是尖声惊呼,旁人也是不约而同的一齐大叫起来。狄云见她向自己飞来,势道劲急,若不接住,只怕落地受伤,忙伸出手去,张臂抱住。这一掷力道本重,幸好狄云身在马上,大半力道由马匹承受了去。血刀老祖将水笙掷出之时,已先点了她的穴道,是以她只有听任摆布,无力反抗,口中却大叫:“小恶和尚,快放开我!”

  血刀老祖向水岱疾砍两刀,又向那老道猛砍两刀,都只攻不守,极凌厉的招数,口中叫道:“狄云乖孩儿,快逃,快逃,不用等我。”狄云迷迷惘惘的手足无措,但见汪啸风和另外数人各挺兵刃,大呼“杀了这小淫贼”,快步赶来,而血刀老祖又在连声催促:“快逃,快逃!”心想:“逃命要紧!”一提缰绳,便纵马冲了出去。本来他和血刀老祖是向东逃,这时慌慌张张,反而向西驰去。

  血刀老祖一口血刀越使越快,一团团红影笼罩了全身,笑道:“我要陪你的美貌女儿去,不陪你这糟老头儿了。”双腿一挟,胯下坐骑腾空而起,向前跃出。水岱情急,不愿多跟他纠缠,施展“登萍渡水”轻功,身子便如在水上飘行一般,御尾追向狄云。可是狄云所乘的,正是水岱当年化了五百余两银子购来的大宛良马,脚程之快,除了血刀老祖所乘的那匹白马,当世罕有其伦。

  黄马背上虽是乘着两人,水岱却兀自追赶不上。他大叫:“停步,停步!”那马识得他的声音,但背上的狄云正在提缰力推,竟是不肯停步。水岱叫道:“小恶僧,你再不停步,老子把你斩成十七八块!”水笙叫道:“爹爹,爹爹!”水岱心痛如割,叫道:“孩儿别慌!”

  顷刻之间,一马一人,追出了里许,水岱虽是轻功了得,但时间一久,究竟年纪老了,和那黄马之间相距越来越远,忽听得呼的一声,背后一阵金刃劈风之声。他反手一剑,当的一响,架开了血刀老祖砍来的一刀,只觉一阵风从身旁掠过,血刀老祖骑着白马哈哈大笑,追着狄云去了。

  ×××

  血刀老祖和狄云快奔一阵,将追敌远远抛在后面,料知已追赶不上,生怕跑伤了坐骑,这才按辔徐行。血刀老祖没口子称赞狄云有良心,明知情势危急,仍是不肯先逃。狄云只有苦笑,斜眼看水笙时,见她脸上神色是恐惧中混着鄙夷,知她痛恨自己已达极点,这件事反正无从解释,心道:“你爱怎么想便怎么想,要骂我淫僧恶贼,尽管大骂便是。”

  血刀老祖道:“喂,小妞儿,你爹爹的武功很不坏啊!嘿嘿,可是你祖师爷比你爹爹又胜一筹,他出尽了吃奶的力气!仍是拦不住我。”水笙恨恨的瞪了他一眼,并不作声。血刀老祖道:“另外使剑的老道,是什么人?是‘落花流水’中的那一个?”水笙打定了主意,不管他问什么,总是给他个不瞅不睬。血刀老祖笑道:“徒孙儿,女人家最宝贵的是什么东西?”狄云吓了一跳,心道:“这老和尚是要点污水姑娘的清白么?我怎么相救才好?”口中只得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血刀老祖道:“女人家最宝贵的,是她的脸蛋。她不回答我的说话,我用刀在她脸上横划七刀,竖砍八刀,叫做‘横七竖八’,你说美是不美?”说着刷的一声,将本已盘在腰间的血刀擎在手中。

  水笙是个极为烈性的女子,既是不幸落入了这两个“淫僧”手中,早就拚着一死,不再打侥幸生还的主意,虽然女子爱美乃是天性,想到自己一张白玉无瑕的脸蛋要被这恶僧划得横七竖八,忍不住打个寒噤,但转念又想,他若毁了自己容貌,说不定倒可保得身子清白而死,反而是不幸中的大幸了。

  血刀老祖将一把弯刀在她脸边晃来晃去,威吓道:“我问你那老道是谁?你再不答话,我第一刀便划将下来了。你答不答话?”水笙怒道:“呸!你快杀了姑娘!”血刀老祖右手一落,红影闪处,在她脸上割了一刀。狄云“啊”的一声轻呼,不忍观看。水笙已自晕了过去。血刀老祖哈哈大笑,催马前行。狄云忍不住低头瞧水笙时,只见她粉脸无恙,连一条痕印也无,不由得心中一喜,原来血刀老祖刀法之精,实已到了从心所欲,不差厘毫的地步。适才这一刀那刀锋从水笙颊边一掠而过,只割下她鬓边的几缕秀发,面颊却是绝无损伤。

  水笙悠悠醒转,眼泪夺眶而出,一眼见到狄云的笑容,更是气恼,骂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你这幸灾乐祸的坏……坏……坏人。”她本想用一句最厉害的话来咒骂狄云,但她平素行止有礼,谈吐斯文,从来不说粗俗的言语,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什么凶狠的句子来。血刀老祖弯刀一晃,喝道:“你不回答我,第二刀又割将下来了。”水笙心想反正一刀已然割了,再割几刀也是一样,叫道:“你快将我杀了,快将我杀了!”血刀老祖狞笑道:“那有这么容易?”刷的一刀砍将下去,又从她颊边掠过。

  这一次水笙却没失去知觉,但觉颊上微微一凉,又并不感到疼痛,又无鲜血流下,才知血刀老祖乃是恐吓自己,原来脸颊无损,忍不住呼了一口长气。

  血刀老祖向狄云道:“乖徒孙,爷爷这两刀砍得怎么样?”狄云道:“神乎其技,当真了得!”他这称赞倒确是由衷之言。血刀老祖道:“你要不要学?”狄云心念一动:“我正想不出法子来保全水小姐的贞洁,若是我缠住老和尚要学武艺,令他全心全意的教我,不起邪念,再慢慢的想法子搭救。但要他一心一意的教我,那我须得讨他欢喜,用心学艺才是。”便道:“祖师爷爷,你这血刀上的功夫,徒孙儿羡慕得了不得,你得教我几招,免得我日后遇上她表哥之流的小辈,又受他欺侮。”他天性诚实,生平不作谎语,这时为了救人,这句“祖师爷爷”一叫,自己也觉肉麻,不由得满脸通红。

  水笙“呸”了一声,骂道:“不要脸,不害羞!”血刀老祖大是开心,道:“我这血刀功夫,非一朝一夕所能领会,好吧,我先传你这招‘批纸削腐’的功夫。你习练之时,先是用一百张一迭薄纸,放在桌上,一刀横削过去,将这迭纸上的第一张批了下来,可不许带动第二张。然后第二刀批第二张纸,第三刀批第三张纸,直到第一百张纸批完。”水笙是少年人的心性,忍不住插口道:“吹牛!”

  血刀老祖笑道:“你说吹牛,我就试上一试。”伸手到她头上拔下一根头发。水笙微微吃痛,叫道:“喂,你干什么?”血刀老祖并不理会,将那根头发放在她的鼻尖之上,纵马向前快奔。其时水笙蜷曲着身子,横卧在狄云身前的马背上,见血刀老祖将头发放在自己鼻尖上,微感麻痒,不知他捣什么鬼,正要张嘴呼气,将头发吹开,只听血刀老祖叫道:“别动,瞧清楚了!”他勒转马头,回奔过来,双马相交,一擦而过之时。水笙只觉眼前一红,鼻尖微凉,那根头发已不知去向。只听得狄云大叫:“妙极!妙极!”血刀老祖伸过血刀,但见刀刃上平平放着那根头发。血刀老祖和狄云都是光头,这根柔软的长发自是水笙之物,再也假冒不来。水笙又惊又佩,心想:“这老和尚武功真高,刚才他这一刀,若是高得半分,这根头发便批不到刀上,若是低得半分,我这鼻尖便给他削平了。他驰马挥刀,那比之批薄纸什么的,更是难上百倍。”

  狄云要讨血刀老祖喜欢,谀词滚滚而出。水笙亲身领略到这血刀神技,听到狄云的恭维,倒也不觉如何过分,只是觉得这人为了讨好祖师,马屁拍到这种地步,人格可太过卑鄙。

  血刀老祖勒转马头,又和狄云并骑而行,说道:“那‘削腐’呢,是要用一块豆腐,放在木板之上,一刀刀,削薄它,要将一寸厚的一块豆腐削成一百片,每一片都是完整不破,这一招功夫便算初步小成。”狄云道:“那还只是初步小成?”血刀老祖道:“当然了!你稳稳的站着削豆腐难呢,还是在这妞儿鼻尖上驰马削头发难,哈哈,哈哈!”狄云又恭维道:“祖师爷爷天赋奇才,不是常人所能及的,徒孙儿只要练到祖师爷爷十分之一的功夫,也就心满意足了!”血刀老祖哈哈大笑,水笙则骂:“肉麻,卑鄙!”

  自来拍马屁的言语第一句最难出口,要狄云这老实人说这些油腔滑调之言,原是说来不像,但说得多了,居然也顺溜起来,好在血刀老祖确有人所难能的武功,狄云这些赞誉,倒也不是违心之论,只不过依他本性,决不肯如此宣之于口而已。

  血刀老祖说道:“你资质不错,只要肯下苦功,这功夫是学得会的。好,你来试试!”说着伸手又拔来了水笙一根头发,放在她的鼻尖之上。水笙大惊,一口气便将那根头发吹开,叫道:“这小和尚不会的,怎能让他胡试?”血刀老祖道:“功夫不练就不会,一次不成,再来一次,两次不成便练他个十次八次!”说着又拔了她一根头发,放上她的鼻尖,将血刀交给狄云,道:“你试试看!”

  狄云从血刀老祖手中将那柄血刀接了过来,向横卧在身前的水笙瞧了一眼,只见她满脸都是愤恨恼怒之色,但眼光之中,却终于流露出了恐惧的神气,她知道狄云从未练过这种精妙之极的武功,如果照血刀老祖的模样,将这样一柄利刃从自己鼻尖上掠过,别说鼻子被他一刀削去是必然无疑,多半脑袋要给他劈成两半。她心下自慰:“这样也好,死在这小恶僧的刀下,胜于受他二人的侮辱。”话虽如此,想到真的要死,却也不免害怕。

  狄云灵机一动,向血刀老祖道:“祖师爷爷,这一刀劈出去,手劲须得怎样?”血刀老祖道:“腰运于肩,肩通于臂,臂须无劲,腕须无力。”接着便解释什么叫做“腰运于肩”,什么叫做“肩通于臂”,跟着取过血刀,说明什么是“无劲胜有劲”,“无力即有力”。说得虽似玄妙,实则含有至理。狄云听得连连点头,道:“只可惜徒孙受人陷害,穿了琵琶骨,割断手筋,再也使不出力来。”

  血刀老祖问道:“怎样穿了琵琶骨?割断手筋?”狄云道:“孩儿给人拿在狱中,吃了不少苦头。”血刀老祖呵呵大笑,和他并骑而行,叫他解开衣衫,露出肩头,果见他肩骨下陷,两边琵琶骨上都有铁链穿过的大孔,伤口尚未愈合,而右手手指被截,臂筋被割,就武功而言,可说是成了个废人,至于他被“铃剑双侠”纵马踩断腿骨,还不算在内。狄云心想:“我伤得如此惨法,亏你还笑得出来。”

  血刀老祖笑道:“你伤了人家多少闺女,嘿嘿,小伙子一味好色贪花,不顾身子,这才失手,是不是?”狄云道:“不是。”血刀老祖笑道:“老实招来!你给人拿住,送入牢狱,是不是受了女子之累?”狄云一怔,心想:“我被万震山的小妾陷害,说我偷钱拐逃,那果然是受女子之累。”不由得咬着牙齿,恨恨的道:“不错,这贱人害得我好苦,终有一日,我要报此大仇。”水笙忍不住插口骂道:“你自己做了许多坏事,还说人家累你。这世界上的无耻之尤,以你小贼为首。”

  血刀老祖笑道:“这小妞儿好大的胆子,孩儿,你将她全身衣衫除了,剥得赤条条地,咱们这便‘淫’给她看看,瞧她还敢不敢骂人。”狄云应了一声:“是!”水笙怒骂:“小贼,你敢?”其实此刻她丝毫动弹不得,狄云倘若是轻薄之徒,依看血刀老祖之言而行,水笙又有什么法子抵抗?这“你敢”两字,也不过是虚声恫吓而已。

  狄云见血刀僧斜眼淫笑,眼光不住在水笙身上转来转去,显是不怀好意,心下盘算:“如何方能移转他的心里,别尽打这姑娘的主意?”随口问道:“师祖爷爷,徒孙这块废料,还能练武功么?”血刀老祖道:“那有什么不能?便是两只手两只脚一齐斩断,也能练我血刀门的功夫。”狄云叫道:“那可好极了!”

  两人一面说话,一面按缰徐行,这时转到了一条大路之上。忽听得锣声嘡嘡,跟着丝竹齐奏,迎面来了一队迎亲的人众,一共是四五十人,簇拥着一顶花轿。轿后一人披红戴花,服色光鲜,骑了一匹白马,便是新郎了。

  狄云一拨马头,让在一旁,心中惴惴,生怕给这一干人瞧破了行藏,血刀僧却纵马向迎亲的人众冲了过去。众人大声吆喝:“喂,喂!让开,干什么的?”“臭和尚,人家做喜事,你还不避开?”

  血刀老祖冲到迎亲队之前两丈之处,勒马停住,双手叉腰,笑道:“喂,新娘子长得怎么样,俊不俊啊?”迎亲队中一条大汉从花轿中抽出一根轿杠,抢出队来,声势汹汹的喝道:“狗贼秃,你活得不耐烦了?”那根轿杠比手臂还粗,有一丈来长,他双手横持,倒真的威风凛凛。

  血刀老祖向狄云笑道:“你瞧清楚了,这又是一门功夫。”身子向前一探,血刀颤动,刀子便如一条赤练蛇一般,迅速无伦的在那轿杠上自左而右爬行而过,他一收刀,哈哈大笑。

  迎亲队中有人喝骂:“老贼秃,拦在花轿面前,当真的不吉利!”骂声未绝,那手持轿杠的大汉“啊哟”一声,叫出声来。只听得拍、拍、拍、拍一连轻响,一块块两寸来长的木块掉在地下,他双手所握,也只是两块数寸长的木块。原来适才这顷刻之间,一根长达丈许的轿杠,已被血刀老祖批成了数十截,手法之快之奇,直如魔术一般,纵然是武林高手,也必惊异,迎亲队中一干常人,自是瞪目结舌,霎时间谁也说不出话来。

  血刀老祖哈哈大笑,血刀直一下,横一下,登时将那大汉剖成四截,喝道:“我要瞧瞧新娘子,是给你们面子,有什么大惊小怪的。”

  众人见他青天白日之下在大道之上如此行凶,无不吓得魂飞魄散。胆子大的,发一声喊,四散走了,一大半人却是脚都软了,有的人连尿屎也吓了出来,哪敢动弹?血刀老祖血刀一晃,已将花轿的帷幕割掉,左手抓住新娘的胸口,将她拉了出来。那新娘尖声嘶叫,没命的挣扎。

  血刀老祖血刀一挑,将新娘遮在脸前的霞帔削去,露出她惊惶失色的脸来。但见这新娘不过十六七岁年纪,还是个孩童模样,相貌也很丑陋。血刀老祖呸的一声,一口痰往那新娘身上吐去。说道:“这样丑怪的女子,做什么新娘!”血刀一晃,竟将新娘的鼻子割了下来。

  那新郎僵在马上,只是瑟瑟发抖,血刀老祖叫道:“孩儿,再瞧我一门功夫,这叫做‘呕心沥血’!”说着手一扬,那血刀脱手飞出,一溜红光,径向那马上的新郎射去。血刀老祖这刀一脱手,随即纵马向那新郎冲去,快马绕过新郎,突然间飞身跃出,反手一抄,又将血刀抄在手中。狄云和水笙瞧那新郎时,只见他胸口穿了一洞,血如喷泉,身子慢慢垂下,倒撞下马,原来那血刀穿过他的身子,又给血刀老祖接在手里。

  狄云一路上敷衍血刀老祖,一来他害怕,二来他救了自己性命,于己有恩,总不免有感激之意,虽然明知他作恶多端,不是好人,但并没亲眼见到,自是隔了一层。此刻见他割伤新娘,又连杀二人,这三人和他毫不相识,竟然下此毒手,不由得气愤填膺,大声叫道:“你……你怎可如此滥杀无辜?这些人碍着你什么事了?”血刀老祖一怔,笑道:“我生平就爱滥杀无辜。要是有罪的才杀,世上那有这许多有罪之人?”说到这里,血刀一扬,又砍去迎亲队中一人的脑袋。

  狄云大怒,拍马上前,叫道:“你……你不能再杀人了。”血刀老祖笑道:“小娃儿,见到流血就怕,是不是?那有什么屁用?”

  便在此时,只听得马蹄声响,有数十人自远追来。有人长声叫道:“血刀老祖,你放下我女儿,咱们两下罢休,否则你便逃到天边,我也追到你天边。”听来马蹄之声尚远,但水岱这长声呼叫,却是字字清晰,足见他内力充沛,非同小可。水笙低声道:“是爹爹!”又听得四个人的声音齐声吟道:“落花流水兮……水流花落!落花流水兮……水流花落!”

  这四人的嗓音各各不同,或苍老,或雄壮,或悠长,或高亮,但内力之厚,各擅胜场。血刀老祖皱起眉头,骂道:“中原的狗贼,偏有这许多臭张致!”

  只听水岱又道:“你武功再强,决计难敌我‘南四奇’落花流水的连手相攻,你将我女儿放下,大丈夫言出如山,不再追你就是。”

  血刀老祖心下寻思:“适才已见识过水岱和那老道的功夫,一对一相斗,我决计不惧。他二人连手,我便是输多赢少,非逃不可。他三人连手,我是一败涂地,逃也逃不走,四人连手攻我,血刀老祖死无葬身之地。嘿嘿,这些中原江湖中人,说话有什么信用?掳着这妞儿为质,尚有腾挪余地,一将她放走,那是给他们占尽上风的局面了!”当下一声吆喝,一鞭往狄云所乘的马臀上抽去,左手牵了那新郎的坐骑,向西奔驰,回过头来,口中念念有辞。

相关热词搜索:素心剑

上一篇:第五回 中巨毒宝象身死,历苦海狄云偷生
下一篇:第七回 月影深谷血刀暖,星摇峭壁铁枪寒

收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