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回 华屋老丐掏宝藏,万门弟子下湘西
2019-09-28 00:27:06  作者:金庸  来源:金庸作品集旧版  评论:0 点击:

  晚上,大厦中又是四壁点起了明晃晃的烛火。十几个乡民拿起了锄头铁铲,用力挖地。狄云也混在人群中挖地,既不特别出力,也不偷懒,要旁人越少注意到他越好。他头发蓬松,不剃胡子,大半张脸都给毛发遮住了,再涂上一些泥灰,简直是没露出半点本来面目。

  这一晚,他们在挖北边一带,那老乞丐背负着手,在坑边走来走去。当然,他现在完全不像是个乞丐了,衣饰富丽,左手上戴着个碧玉戒指,腰带上挂了好大的一块汉玉。

  突然间,狄云听到屋外有人悄悄掩来,东南西北,四面都有人。这些人离得还很远,那老丐显是并未知觉。狄云侧过身子,斜眼看那老丐,只听得脚步声慢慢近了,五个、六个……七个……八个,是了,便是万震山和他的七个弟子。但那老丐还是没有发觉。在狄云耳中,那是听得清清楚楚,便如在身边一般,可是老丐却如耳朵聋了一般。

  五年之前,狄云对那老丐敬若神明。他只教了狄云三招剑法,便将万门八弟子打得落花流水,全无招架的余地。“但现在,怎么他的武功变得这样差了,难道不是他么?是认错人了么?不,决不会认错的。”狄云却没想到是他自己的武功已进步到了几乎是登峰造极的地步。于他是清晰可闻的声音,在旁人耳中却是半点声音也没有的。

  这八个人越来越近,狄云很是奇怪:“这八个人真是好笑,谁还听不到你们偷偷掩来,还是这么蹑手蹑脚,鬼鬼祟祟?”那八人又走近了十余丈,突然间,那老丐身子微微一颤,侧过了耳朵,倾听动静。狄云心想:“他听见了?他是聋的么?”其实,这八人相距尚远,若是换作一两年前的狄云,他还是听不到这些脚步声,再走近些,也还是听不到的。

  那八个人更加近了,走几步,停一停,显然是防屋中人发现。可是那老丐已经发觉了。他转过身来拿起倚在壁角的一根拐杖,那是一根很粗的龙头木拐。狄云心想:“用这拐杖当兵器么?”

  突然之间,那八人同时快步抢前,四面合围,向这间大屋奔来。砰的一声响,大门被人踢开,万圭当先抢入,跟着沈城、卜垣跟了进来。七个人涌进大门之后,手中各挺长剑,将那老丐团团围住。那老丐哈哈大笑,道:“很好,哥儿们都来了!万师哥,怎么不请进来?”

  只听得门外一人纵声长笑,缓步踏入,正是五云手万震山。他和那老丐隔坑而立,两人相互打量,过了半晌,万震山才道:“言师弟,五年不见,你发了财啦。”

  这三句话钻入狄云耳中,他头脑中登时一阵混乱:“什么?这老丐便是……便是二师伯言达平?”只听那老丐道:“师哥,我发了点小财,你这几年买卖很好啊。”万震山道:“托福!喂,小子们,怎么不向师叔磕头?”鲁坤等一齐跪下,说道:“弟子叩见师叔。”那老丐笑道:“罢了,罢了!手里拿看刀剑,磕头可不大方便,还是免了罢。”狄云心道:“如此说来,这人果然是言师伯无疑了。”

  万震山道:“师弟,你在这里开煤矿吗?怎么挖了这样大一个坑?”言达平嘿嘿一笑,道:“师兄猜错了,小弟仇人太多,想在这里躲避,挖了深坑,乃是一作二用。仇人若是给小弟杀了,那随就手掩埋,不用挖坑。倘若小弟给人家杀了,这土坑便算是小弟的葬身之地。”万震山笑道:“妙极,妙极,师弟想得周到。师弟身子也不大,我看这坑是够深的了,不用再挖。”言达平道:“葬一个人是绰绰有余的,葬八个人恐怕还不够。”

  狄云听他二人一上来便是唇枪舌剑,针锋相对,不禁想起丁典的说话,寻思:“他师兄弟三人合力杀死了他们的师父梅念笙。受业恩师尚且可杀,相互之间又有什么情谊?听丁大哥说过,他师兄弟三人夺到了素心剑的剑谱,却没有得到剑诀。那剑诀尽是一些数字,什么第一字是‘四’,第二字是‘五十一’,第三字是‘三十三’,第四字是‘五十三’,丁大哥一直到死,也没说完。剑谱不是在他们手中么?怎地又会到这里来找寻?”

  只听得万震山道:“好师弟,咱两同门这许多年,你知道我的心思,我也早看穿了你的肚肠,还用得着绕圈子说话么?拿来!”说了这“拿来”两字,便即伸手而出。

  言达平摇了摇头,道:“还没找到。戚老三的心机,咱哥儿两都不是他对手。我猜不到他将剑谱藏在哪里。”狄云心中又是一凛:“看来他师兄弟三人合力抢到剑谱,却又给我师父独自拿了去?可是这些年来,怎地又是丝毫没有动静?是了,定是我师父下手极是巧妙,他们一直没有觉察出来。师父既不在此处,剑谱自会随身携带,怎会埋藏在这屋中?拚命到这里来翻寻,那不是太傻了么?”

  可是,他知道万震山和言达平决计不是傻瓜,比自己恐怕要聪明十倍。这中间,到底隐藏着什么阴谋和机关?

  万震山哈哈大笑,说道:“师弟,你还装什么假惺惺,人家说咱们三师弟是‘铁锁横江’,手段厉害,我说呢,还是你二师弟厉害。拿来!”说着又伸出了双手。

  言达平拍拍衣袋,道:“若是我拿到了,咱哥儿两还分什么彼此?一起练练,截长补短,那也很好啊。师哥,不是做兄弟的危言耸听,这件宝贝若是兄弟得到了,我一人决计对付不了,非得师兄主持大局,让做兄弟的在旁协助不可。但若是师兄得到呢,嘿嘿,师兄门下弟子虽多,功夫都还嫩着点,只怕也须让做兄弟的凑帮忙合计合计。”

  万震山道:“你到过那边山洞里了,找到了什么东西?”言达平奇道:“什么山洞?这附近有个山洞么?”万震山道:“师弟,你我数十年老兄弟,何必到头来再伤了和气?请你取将出来,大家同看,有福同享、有难同当如何?”言达平道:“这可奇了,你怎么一口咬定是我拿到了?若是我已得手,还在这里挖挖掘掘的干什么?”万震山道:“你鬼计多端,谁知道你干什么?”言达平道:“师哥,三师弟的东西,哪有这么容易找到的。我瞧啊,也不会是放在这屋中,再掘三天,若是仍旧没什么结果,我是不想搞下去了。”

  万震山冷笑道:“是啊,我瞧你还是再掘十天半月的好,装得像些。”言达平勃然变色,便要翻脸,但一转念间,忍住了怒气,道:“师兄,要怎样才相信?”他解开衣襟,除下长袍,抓住袍子下摆,倒了转来,抖了两抖,叮叮当当的,跌出几两碎银子和一只鼻烟壶来,他也不去拾,任由这些银子和鼻烟壸掉在地下。

  万震山道:“你有这么蠢,怎会随身收藏?就算是藏在身边,那也是贴肉收的,不会放在袍子袋里。”言达平叹了口气,道:“师兄既是信不过小弟,那就来搜搜吧。”万震山道:“如此得罪了。”向万圭和沈城使个眼色。两人点了点头,还剑入鞘,一左一右,走到言达平身边。万震山向卜垣和鲁坤又横了眼色,两人慢慢的绕到言达平身后,手中紧紧抓住了剑柄。

  言达平拍拍内衣的口袋,道:“请搜!”万圭道:“师叔,得罪了!”伸手便去摸言达平的口袋,突然之间,“啊”的一声尖叫,急忙将手探了出来,火光之下,只见他手上爬着一只大大的毒蝎。万圭只痛得连连顿足,反手往土坑边上一击,拍的一声,将那只毒蝎打得稀烂,但手背中了剧毒,登时高高肿起。万圭要逞英雄,不肯呻吟,但额上汗珠,却如黄豆般渗了出来。言达平失惊道:“啊哟,万贤侄,你从那里去搞了这只毒虫来?这是花斑毒蝎,厉害得很哪。师哥,快,快,你有解药没有?只要救迟了一步,那就不得了,了不得!”

  只见万圭的手背由红变紫,由紫变黑,一道红线,缓缓向手臂升上去。万震山知道中了言达平的陷阱,说不得,只好忍一口气,说道:“师弟,做哥哥的服了你啦。我这就认输,你拿解药来,咱们拍手走路,不再来向你啰嗦了。”

  言达平道:“这解药么,从前我是有过的,只是年深日久,不知丢在那里了,过几天我慢慢跟你找找,或许能找得到。要不然,我到大名府去,找到了药方,另外给你配过,那也成的。谁教咱师兄弟情谊深长呢。”

  万震山一听,当真是要气炸了胸膛,这种毒蛇、毒蝎之伤,一时三刻便能要了人性命,只要这道红线一通到胸,立时便即气绝毙命,说什么“过几天慢慢找找”,此处到河北大名府千里迢迢,说什么找药方配药,居然还亏他有这等厚颜无耻,说什么“谁教咱师兄弟情谊深长”,但是眼见爱子命在顷刻,只好强忍怒气,君子报仇,三年未晚,便道:“师弟,这个筋斗,我是栽定了。你要我怎么着,便划下道儿来吧。”言达平慢条斯理的,侧头想了一想,说道:“师哥,我有什么道儿好划给你行?你爱怎么便怎么吧。”

  万震山心道:“好,你迫得我紧,一步也不让,日后总要你知道我的厉害。”说道:“好吧,姓万的永远不再和师弟相见,再向师弟啰嗦什么,我姓万的不是人。”言达平道:“这个是不敢当。做兄弟的只求师哥说一句,那‘素心剑’,该当归言达平所有,是言达平自己找到,那是无话可说,就算是师哥找到了,也当让给兄弟。”

  万圭半身麻木,毒气渐渐入脑,只觉一阵晕眩,身子摇摇摆摆,不由自主的打起转来。鲁坤叫道:“师弟,师弟!”伸手扶住了他,撕破他的衣袖,只见那道红线已过腋下。他转头向着万震山,叫道:“师父,什么都答应吧!”意思是说:“今日无奈答允,日后再行反悔,也还不迟。”万震山道:“好,这素心剑谱,就算是师弟你的了,恭喜!恭喜!”万圭是他的独生爱子,自不能眼睁睁的让他这般死去。

  言达平道:“既是如此,让我进屋去找找,说不定能寻得到什么解药,那是要瞧万贤侄是不是有这门造化了。”说完慢吞吞的转身入内。万震山使个眼色,鲁坤和卜垣跟了进去。过了好一会,三人都没出来,也没听到什么声息,只见万圭神智昏沉,由沈城扶着,已是不能动弹。

  万震山心中焦急,向冯坦道:“你进去瞧瞧。”冯坦道:“是!”正要进去,只见言达平走了出来,满面春风的道:“还好!还好!这不是找到了吗?”手中高举着一个小瓷瓶,道:“这是解药,行,治蝎毒是再好不过了。”说着走到万圭身边,拔开瓶塞,倒了一点儿黑色的药末出来,道:“万贤侄,你好大的命啊。”将这些药末敷上万圭的手背。

  这解药倒也真灵,只见伤口中不住渗出黑血来,一滴滴的流在地下,黑血越流越多,万圭手臂上那道红线便缓缓向下,回到臂弯,又回到手腕。万震山吁了口气,心中又是轻松,又是恼恨,儿子的性命是保全了,可是这一仗大败亏输,还没动手便受制于人。又过了一会,万圭睁开了眼睛,叫了声:“爹!”

  言达平用瓶塞将瓷瓶的口塞好,将瓷瓶放回怀中,笑道:“不送了,请吧!”万震山向沈城道:“叫他们出来。”沈城应道:“是!”走到厅后,大声叫道:“鲁师哥、卜师哥,快出来,咱们走了。”可是不听见应声。他又叫了几声,内堂仍是声息全无。沈城也不等师父吩咐,径自冲了进去,可是他这一进去,也就此不出来了。

  万震山惊疑交集,但随即明白:“言达平这厮的屋里不是伏有高手,便是布置下什么机关,以致我三个徒儿一走进去,便都着了他的道儿,这会儿再软言相求,已是无益。”当即刷的一声,长剑出鞘,刃吐青光,疾向言达平喉头刺了过去。

  狄云从未见万震山显示过武功,这时见他这一招刺出,狠辣稳健,心中暗道:“很好,这一剑中倒似无懈可击。”要知狄云此时武功非同小可,他在别人出招之时,第一眼看的就是对方招数中有什么破绽,万震山这一招中居然没有破绽,可见此人的剑法已是十分了得。

  言达平斜身一让,左手抓住拐杖下端,右手抓住拐杖的龙头,双手一分,擦的一声轻响,白光耀眼,他手中已多了一柄长剑。原来那拐杖的龙头便是剑柄,剑刃藏在杖中,拐杖下端便是剑鞘。他一剑在手,当即还招,只听得叮叮叮叮之声不绝,师兄弟二人便在土坑中斗了起来。

  众乡民早已惊疑不定,见他二人动家伙相斗,更是吓得缩在屋角落中,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。狄云也装出畏缩之状,留意观看这两位师伯的相斗,只看得七八招,不禁暗暗叹息:“二位师伯的内功修为太也低浅,剑招上虽是各有独得之处,但若是碰到对方的内功稍见深厚,兵刃一交,一招之间便能将他们手中长剑震飞,还说得上什么动手过招?这两位师伯若要武功再有进境,非从内力修为着手不可,此刻是内力不足,招法有余,再去争夺什么‘素心剑谱’,可说是绝无用处,除非那素心剑谱是一部增进内功的武经。但既是‘剑谱’,想来必是讲剑法的书,对他二人决计没什么助力。要说到修练内功吧,他二人年纪已这么高,再练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大进步。”

  他又看几招,更觉暗叹:“刘乘风、花铁干他们‘落花流水’四侠的武功,比之这两位师伯是高得多了。我瞧他们的武功,一上来便练入了邪路,一味从招数变化上着手,全不顾如何和内力相配合。那是什么道理?嗯,当年师父教我剑招,也是这么教。看来他们万、言、戚师兄弟三人,全是这么学的。这种武功遇上比他们弱的对手,固然可以尽情玩弄,但只要对方功力稍强,他们这许多千奇百怪、变幻无穷的花拳绣腿,半点用处也没有了。为什么要这样学剑?为什么要这样学剑?”

  他心中一时疑难不解,只见孙均等三人各挺长剑,上前助战,成了四人合攻言达平之势。言达平哈哈大笑,说道:“好,好!大师哥,你越来越长进啦,招集了一批喽啰,一齐来攻打你师弟。”他虽是装作若无其事,剑法上却已颇见窒滞。

  狄云心想:“他师兄弟二人的剑招,各有各的长处。言师伯当年教了我刺肩、打耳光、去剑三式,用以对付万门诸子弟,那是十分有用的,用来对付万师伯,却是半点用处也没有。唉,他们仍是不懂,单学剑招变化,若无内功相济,那有什么用?半点用处也没有,真是奇怪,他们怎么谁也不懂这个道理?”

  突然之间,他心中闪过一道灵光,想起一件事来:“丁大哥跟我说过那神照经的来历,显然祖师爷梅念笙是懂得这道理的,却为什么不跟三个弟子说?难道……难……”他心中连说三个“难道”,背上突然间渗出一片冷汗,不由得微微打了个寒噤,身子也轻轻发抖。旁边一个年老的乡民不住念佛:“阿弥陀佛,阿弥陀佛,别弄出人命来才好,小兄弟,别怕,别怕。”他见狄云发抖,还道他是见到万言二人相斗而害怕,虽是安慰于他,自己心中其实也是十分害怕。

  狄云心底已猜到了真相之所在,可是这种情形太过阴险恶毒,他不愿多想,甚至不愿将已经猜到的真相,归并成为一条明显的理路,可是既然想开了头,一件件微小的事自已会汇归在一起。万震山、言达平、孙均、冯坦……这些人每一招递出,都是使狄云的想法多了一次印证。“不错,不错,一定是这样,恐怕不会吧?做师父的,怎么会如此恶毒?不会的,不会的……不过,不过,倘若不是这样,怎么会如此的,那可太也奇怪了。”

  终于,一张很明确的图画在他脑海中呈现了出来:“许多年以前,就是在这个地方,我和师妹戚芳在练剑,师父在旁边指点,师父教了一招,剑法很是巧妙,我用心的练,第二次再问,师父却教得不同了,剑法仍旧很巧妙,却和第一次不同。当时,我只道是师父的剑法变幻莫测,但这时想来,两次所教的剑招为什么不同,道理是清清楚楚的看出来了。”

  他突然之间,十分的伤心,十分的难受:“师父故意教我走错路子,故意教我不大好的剑法。他自己的本事高得多,却故意教我学些中看不中用的剑招。他……他……”

  “万师伯也是这样,他自己的本事,和他的弟子们完全不同……”

  言达平左手捏着剑诀,右手手腕抖动,剑尖连转了七个圈子,快速无伦的刺向万震山胸口。万震山横过剑身,以横破圆,斜劈连削,将他这七个圈子尽数破解了。

  狄云在一旁观看,心下又想:“这七个圈子,全是多余,最终是一剑刺向万师伯的左胸,何不直捷了当的刺了过去?岂不既快又狠?万师伯斜劈连削,以七个招式破解言师伯的七个剑圈,好像巧妙,其实笨得不得了,若是反刺言师伯小腹,早已得胜了。”

  猛地里他脑海中又掠过一幕情景:

  他和师妹戚芳又在练剑,戚芳的剑招花式繁多,在他记不清师父所教的招数,给戚芳迫得手忙脚乱,连连倒退。戚芳接连三招攻来,他头晕眼花,手忙脚乱,眼看抵敌不住,不及去想师父说过的话,随手挡架,跟着便反刺出去……

  戚芳用一招“俯听文惊风,连山石布逃”,圈剑来挡,但狄云的剑招纯系自发,不依规矩,戚芳这一招花式巧妙的剑法,反而挡架不住。狄云一剑刺去,直指她的肩头。正收势不及之际,师父戚长发从旁跃出,手中拿着一根木柴,拍的一声,将狄云手中长剑击落了。狄云和戚芳都吓得脸色大变,戚长发将狄云狠狠责骂了一顿,说他乱打乱劈,不依师父所教的方法使剑。

  当时狄云也曾想到:“我不照规矩使剑,怎么反而胜了?”但这念头只是一闪即逝,随即想起:“那是因为师妹的剑术还没练到家的缘故,要是遇到了真正好手,我胡砍乱劈当然是非输不可。”他当时那里想得到:他随手刺出去的剑招,其实比他师父所教希奇古怪的剑法实用得多。

  现下想来,那可全然不同了。以他此刻的武功,自是清清楚楚的看了出来:万震山和言达平两人所学的剑术之中,有许多是全然无用的花招,而万震山教给弟子的剑法,戚长发教给他狄云的剑法,这些无用的花招更多。显然,师祖梅念笙早瞧出这三个徒儿心术不正,在授术之时,故意引他们走上剑术的歪路,而万震山和戚长发在教徒儿之时,故意引他们在这条歪路上走得更远。

  临敌之时便一招不管用的剑法,不只是“无用”,而让敌人抢到上风,便是将性命交在敌人手里。为什么师祖、师父都这么狠毒?都这么的阴险?

  狄云瞧着言达平的脸,心中却在思索许多遥远的往事,突然间,他又记起了一件事:那是在卜垣到他家里来邀请师父到荆州去赴宴的那一日,他与戚芳又在练剑,草堆后忽然有人发笑。师父过去一看,原来是个在晒太阳,捉虱子的老丐。这老丐的容貌是乔装改扮的,当时师父没有发觉,其实,就是二师伯言达平。原来他一直在师父的屋子旁边窥伺,察看着动静。

  是了,他们都在争夺一本“素心剑谱”,直到现在,这两位师伯还在争斗不休。

  狄云神驰物外,回忆往事。大厅中的争斗却是越来越紧迫了。万震山和言达平二人的剑法难分伯仲,但万圭、吴坎、冯坦、孙均四人在旁相助,究竟是令言达平大为分心,只见孙均一剑刺向言达平后心,言达平回剑一挡,剑锋顺势掠下。孙均一声“啊哟!”跟着当的一声,长剑落地,原来手腕口给言达平刺伤。便在这时,万震山已抓了空隙,刷的一剑,在言达平右臂割了长长一道口子。

  言达平吃痛,急忙剑交左手,但他左手使剑究竟甚是不惯,右臂上的伤势也着实不轻,鲜血染得他半身都是血污。七八招拆将下来,他左肩上又中了万震山一剑。

  旁观的众乡民吓得脸也白了,窃窃私议,谁也不敢大声说话。万震山更不打话,决意今日便将这师弟杀了,一剑剑出手,更是狠辣。嗤的一声响,言达平右胸又中一剑。

  眼看数招之间,言达平便要死于师兄剑底,他咬着牙齿浴血苦斗,不出半句求饶的言语。他和这师兄同门十余年,离了师门之后,又是勾心斗角了十余年,对他为人知之极深,若是出言相求,只有徒遭羞辱,绝无用处。狄云心道:“当年在荆州之时,言师伯以一只饭碗助我打退大盗吕通,又教了我三招剑法,使我不受万门诸弟子的欺侮,此恩未曾得报,如何能让他死于非命。”当下假装不住发抖,手中的铁铲,便在地下铲满了泥土。

  欲知后事如何?请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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